一直到吃饭,张辰铭都保持了沉默,显得闷闷不乐。
齐阿姨努力地调节气氛,他也只是幽怨地瞟顾安若一眼,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顾安若虽然有点尴尬,但铁了心视而不见。
临走时,张辰铭还是没忍住,又凑过来搭话,“既然是误会,那为什么不肯回来。”
“我说了,幻映不适合我。”顾安若看了眼旁边若无其事其实早已竖起耳朵的妈妈,无奈地解释。
“怎么不适合呢,你写歌,我写词,不是最好的搭档吗?”张辰铭一只手扒着铁艺门上的栏杆,委屈的神情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做乐队不止是这个。”顾安若摆摆手,“再见,我要走了。”
“做乐队不止哪个?”张辰铭有点着急,“咱们就是天生的一对,离开了我,你、你……”
看到忍不住侧目的简文,他有点结巴,“你的歌连词都没有。”
顾安若瞪他,“我自己不能写词吗?”
“别开玩笑了,你的词……”张辰铭仿佛被什么难吃的东西噎住般住了声。
顾安若再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揽住妈妈的胳膊,决绝地钻进了齐阿姨家的轿车。
“欸,怎么回事啊?”坐到后座后,简文还在八卦地向外张望,大概是觉得玻璃上有黑色涂层,外面的年轻人看不到她。
“我退出了乐队,他想让我回去。”顾安若抽出安全带,卡到左手边的卡槽里。
“早就该退出了,一天到晚净是演出,学习都荒废了。”简文喜闻乐见。
“我考试没挂过科。”顾安若靠进松软贴身的沙发后座,舒适地放松身体。
“没挂科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我和你爸爸哪个不是名列前茅的学生。”说到学习成绩,简文的注意力终于从张辰铭身上移开。
家里两个教授,结果女儿成绩平平,考个市里的大学还将将压线。
顾安若惹火上身,悄悄坐正身体,打开腿上的帆布包,掏出手机和耳机,“我有其他的才能。”
把耳机插进手机连接口,递给简文,“新写的歌。”
简文接过去,塞进耳朵,听了一会儿后表情有所松动,“挺好听的,不过,怎么没有词啊。”
两人四目相对,简文终于意识到刚才女儿和张辰铭对话的重点,不免有点好笑。
顾安若不服气地抓紧手机,“我很快就填上词了。”
“你想填什么词,跟妈妈说说。”简文像是找到好玩的事,满眼笑意。
“这个旋律你觉得是写什么?”顾安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应该……也许……可能……”简文吱吱呜呜,她是个研究物理的,文学水平确实有限,“是写什么?”
只见女儿羞涩又激动地抿了抿嘴角,小声道:“世界和平啊!”
“……”噗嗤一声,简文笑了出来。
顾安若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变红,“这种比较恢宏的配乐,都是贴合世界主题的音乐,让人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与平静。”
“你做语文阅读理解时能有这种句式,肯定满分。”简文一边笑一边感叹。
顾安若不说话了,红着脸靠进座椅里。
“虽然我不懂歌词,但我想也没那么容易,必须对世界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感悟,才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文字。”
简文摸摸顾安若的耳朵,“但你的世界太过单纯,写出来的歌词可能贴合不住这个旋律。”
顾安若无力辩驳,颓唐地看向窗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身影。
其实今天看到张辰铭的时候,她就想起了他。
好像是高二的时候,决定组建乐队的那一年。
天气很好,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有人在跑步,有人在嬉闹,总之体育课除了刚开始会集体跑圈,之后大家都在随意活动。
观众席上,顾安若戴着粉色的鸭舌帽,右手握着圆珠笔,拇指在笔帽上下摁动,咔哒咔哒地对着大腿上的乐谱发愁。
她需要写一首歌,一首最具代表性的歌,但她发愁的原因不是因为想不出来,而是灵感太多,不知道要写哪一个。
这首歌是乐队的第一首歌,她必须慎之又慎。
写理想?写世界?写正义?
纠结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都有些酸痛。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抬头。
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男生一个人,正慢吞吞地散着步。
他身材颀长,穿着雪白的衬衫,黑色的直筒运动裤,领口散开两粒纽扣,露出微微突起的喉结。
巧合般偏头,正好与顾安若的视线撞在一起。
薄薄的刘海勾在额前,被阳光照得通透,一双眸子似初融的冬雪,漂亮得不像话。
苏叙白。
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名字。
一直到灰度再见,他还是穿着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的一粒,站在人群里,眼神像是永远化不开的冬雪。
“人间悲欢烂剧,不过是旧日梦魇,彷徨不肯离去。”
顾安若打开相册,看着那篇散文诗。
其实那天她写了一首歌,只不过无论怎样填词,都似乎词不达意,如今还放在她的“未命名”文件夹里。
*
橘黄色的灯光晃动,随着台上舒缓的英伦摇滚,格外有情调。
灰度吧台的椅子都是高脚凳,坐着不太舒服,顾安若偷偷挪了挪屁.股。
“阿叙,你终于来啦,昨天没见你,真的想死我了。”
旁边的女人微微嘟起红唇,冲吧台后的人撒娇。
苏叙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程序化地问:“喝什么。”
“老样子喽。”女人也不生气,胳膊肘拄在吧台,双手拖住下巴,露出迷恋的目光。
她手腕上带着CIGA冰美人腕表,耳朵上戴着同色系黑珍珠耳钉,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脸上画着明艳得体的妆,一看就是富家女。
顾安若拘谨地收回目光,随着人群默默喊了句:“金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