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药送出去了,她心头大石放下,便立刻屈膝跪地,主动请罪道:“将军,请罚民女擅闯之罪!”
林觉眠早在听到洛因的话,心就完全偏向了她,见此心里一急就要开口求情——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最轻的处罚也得挨上二十军棍,就洛姑娘那单薄的身板,他怕一棍子下去人就没了!
“将军——”
他甫一开口,剩下的话就被赵朔州抬起的手势阻断了。
赵朔州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洛因,也没有看自己身侧焦急的副将,而是直视前方,锐声喝道,低沉冷厉的声音传遍城门,响彻在每一位兵士耳旁。
“今因本将一己私事,扰行军之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将与众军士等同,按军纪,当罚二十军棍!但身为一军之将,明知故犯,不能以身作则,罪加一等,二十便作四十。念在军情紧急,权且记下,待得胜归来,并行处之!”
本来跪在地上安然等待处置的洛因倏然仰头,一向淡然冷静的目光被错愕惊诧取代。
赵朔州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朝她看来,声音因高声下令有些嘶哑,语气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比起方才的冷厉已经算得上温和,他道:“洛姑娘,请回吧。”
洛因胸口情绪起伏,但现在绝不是辩驳纠结的好时机,只得敛眉退到一边。
林觉眠见此不觉一愣,虽然有些心疼自家将军,但细细一想,竟觉得这样处置颇好——怎么说将军也比洛姑娘皮糙肉厚得多,要不是病了身体大不如前,这四十军棍就跟玩似的。于是他闭口也不劝了。
赵朔州言罢,冷厉目光环视一周,三军排列整齐,黑色绣赵字旗帜迎寒风猎猎作响,军士个个虎目炯炯,脊背如标杆挺直,气势森严铁血。
他收回目光,解下身上的大氅交给身旁的亲卫,侧头说了些什么,随即高喝一声:“出发!”
话落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纵身踏雪跃出。
整齐的马蹄兵戈声中,洛因站在城门口,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和队伍前方最显眼的那一抹银光后坠着的火焰似的红。
她想到方才赵朔州对自己的处罚,心口有些滞涩,蕴着一些说不清的什么。一时间只觉得,果然是让读者意难平的男配,便是她,也会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得到那样一个孤寒伤逝的结局。
不过,她现下能站在这里,就代表赵朔州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再不被书中冰冷冷的文字束缚。
想到这里,洛因拧起的眉舒缓下来。
这时,身后忽然有动静传来。她转身看去,发现竟是方才她交付瓷瓶的赵朔州的亲兵。
亲兵滚马下鞍,几步到了洛因近前,洛因注意到他臂弯里挽着的大氅,略带诧异地看向他,这一次她倒没有多想,只是疑惑赵朔州上战场,身为他的亲兵,却不跟着去,反而留在了这里。
亲兵性子有些木讷,迎着洛因疑惑的视线也不解释,径自将大氅递到她手里,洛因手机间一沉,下意识抓住了,正诧异间,亲兵已经几步跨过,拽住缰绳,翻身上马,举高临下直白道:“大氅是将军让属下交给您的,天气酷寒,洛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让将军心忧。”
说罢催马直追出城门。
赵朔州的身形比洛因高大太多,这大氅是又做的厚实精细,搁在手腕间,沉极了。
洛因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急着出门,没顾得上套外面的棉衣,只一身单薄衣物,顿时只觉浑身冻得都僵了。
她慢慢攥紧了怀中的大氅,轻轻嘘出口气,瞬息化作白雾在眉眼间氤氲开。
朱红色厚重城门一点点阖上,落在后边的亲卫也化作一点黑影消失不见了。
洛因眉眼微垂,轻笑了声。
倏然展开大氅,披在肩胛,将自己整个儿裹住了,凌冽的雪松熏香将她包裹,将侵袭的风雪挡住,带来令人懒洋洋的暖意。
大氅的下摆长到没入深雪里,洛因小心提起一截,提脚踩在雪地,一步一步沿着来路往回。
前线局势紧张,小袭击不断,大战也摆开架势打了好几场。
洛因每天都要花费时间专门探听这些消息,其余的,也做不了。只能多备些丸药,等赵朔州派人来取。
在这样焦灼的局势下,一个月后,北夷终于退兵了。
酷寒隆冬实在不适合两军对阵,要不是逼得没有办法,北夷也不想大冬天饿着肚子来千里迢迢来打大乾,粮草丰美的秋收时节才是他们最喜欢的时机。
但大乾有不败神话一度打得北夷闻风丧胆的赵朔州,漠北有治军威严铁血之师的赵家军,有坚如堡垒的巍峨城池,又是这样的酷寒天气,就是拿人命堆,也抢不来足够他们过冬的粮草。
只会冻死饿死在大乾城池外,于是北夷在抢完杀完掳掠完附近没来得及防守的村寨外,终于无计可施,选择退兵了。
一月之别,在忧心中度过的洛因,终于再次见到了赵朔州。
更狼狈,更憔悴,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赵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