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现在说?
可——除了现在说,能有什么办法?
兴许刚才不该问那些话,那才是残忍。
卢新紧盯着一闪一闪的灯笼,它被袭来的风卷得摇摇晃晃,最后撞在了铁栏杆上。
热闹与凄清中,终于熄灭了。
卢新一句一句如刀割:“小昼,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怎么了?” 卢昼不明所以。
“你在外面读书,可能不太清楚妈妈的病。”卢新抬头去看卢昼,“刚才听姥姥说了吗?”
“嗯?她说什么?”卢昼比卢新随性洒脱许多,对于姥姥连面上的情都不愿装一下,“妈妈难道不是子宫癌?我看过诊断报告。”
“是,但最后致死的不是子宫癌。”卢新尽可能平静的陈述,话却不住的随风抖,“是卵巢癌,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钱进去了,人没出来。”
卵巢癌隐藏极深发现太晚,卢新为避免公司内部麻烦而选择了保密。
“是因为节育环?”卢昼说着询问的话,眼泪无意识地掉下来了。
母亲因为节育环反复宫腔感染,住了几次院,最后苦不堪言将环取出。
“不是。”
风刺伤了卢新的眼睛,视线因为眼泪翻涌变得模糊,摇曳的灯笼成为一个不精确的小点。
“那是什么?”
“遗传。” 卢新吐出这两个字时反而如释重负,“可能是遗传,遗传卵巢癌。”
卢昼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后不可思议地提问:“姥姥没有吧?这怎么证明遗传。”
“姥姥生小舅舅大出血,整个卵巢和子宫都被切掉了,那时候还没发现。”卢新克制着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只是有可能遗传,不一定百分百。”
母亲病重,卢新陪床的时候,医生也询问家族病史。母亲平辈的都是男性,她也说不出其他病例,只当是突发疾病。
直到——今日姥姥的生育阐述。
她高度的敏锐性直接推论除了遗传的可能性。
“那……怎么办?”卢昼攥紧了床单,铺开又沿着痕迹皱褶。
“基因检测,看是否携带。如果患有,需要预防性切除。”卢新把查询到的方式讲出,“你们讨论过生小孩的事情吗?”
“有说过,我们计划明年结婚……”卢昼崩溃地蜷缩在床上。
“你也不用太慌张,具体要看检测报告是否带有,即便我们携带部分基因,依然可以在年轻时候进行生育。”卢新说完又不得不陈诉事实,“但也许不排除子女再有遗传的可能性。”
这就是意味着,在创造生命时刻,已经提前宣判了死亡性。
听着妹妹的哭泣,卢新反倒冷静果决:“你的毕业实习也不用找了,公司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跟着学。”
“可是我……”卢昼犹豫。
“可是我还要拍电影,可是我还在搞艺术,可是我放着我的梦想不做了吗?”卢新说着自己的处境,反问卢昼。
她们足够幸运有母亲的庇护,所有的梦想也有资金撑腰。如今母亲不在了,各方觊觎,她们也得保护好母亲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她们的现状需要这份钱财。
不然卢新率先询问的不是卢昼的感情状况,而是经济收入。
卢昼失了声,应允:“好,我和李观云说一下。”
“我只是让你来公司。”卢新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感情的事我不参合,全部随你。\"
熄了灯躺在床上,卢新翻身时候才想起窗户没关,唢呐声在寂静中更清晰了。
她懒得起身,侧躺着翻微信的新年祝福,总能在其中挑到相同的文案,但她都一一回复。
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她送走了至亲,又迎来了命中带癌的噩耗。
卢新能听到妹妹在上面辗转反侧,捂着被子哭泣,似在与男友倾诉。
无边的夜色中透着喜庆的红,唢呐声与暴雨缠绵不清,栏杆发出骇异的“吱呀”声。
手机日历弹出“新年快乐”的祝福。
零点到了。
唢呐声停了,也在一瞬间,卢新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她借着窗外的红光看去,摇摇欲坠的灯笼落在地上,沾染上了泥灰。
“姐,新年了。”卢昼带着哭腔开口。
“小昼,新年来了。”卢新回她。
“姐,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卢昼从上铺下来,抱住了半躺着的卢新。
愿望?
她以为自己足够潇洒,能够终身与电影相随。
搁置梦想,经营公司,现在卢新的规划。
有眼泪落在她的脖颈上的,又凉又烫。
她回忆起卢昼谈起恋人眉飞色舞的开怀模样,心若触动一般,轻轻搭在自己的腹部。
这一刻突然有了探寻感知的乐趣。
她说:“谈一场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