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做什么,姑娘都是没有什么波动的样子,从前姑娘若是摆出这个架子,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可若是不想见二少爷,为什么姑娘要让他住到雨荷堂里来?”
小丫头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笑笑。
从前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她们太多,譬如冥府君、四位先生,说起时都只是草草带过。只是她们跟着我见着了不少还算大的场面,血洗缥缈堂那年,也是她们给我递的剑。
“我不讨厌他。”我和缨儿解释道,“但这不代表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且不说他姓顾、他的家族和我是仇家,就是他清清白白一介平民,这么三番五次地被我偶遇,也不免让人起疑。放在身边是牵制,也是监视,而且我需要他手里的判官笔帮忙。”
顾子辛表面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他用整日里笑嘻嘻的神情掩盖住了自己真实的目的,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如果他本是来杀我的……他已经错过了很多机会。
“什么仇家!是那帮不长脑子的判官一厢情愿,姑娘可没欠他们什么东西!”络儿不满地插进话来道。
“快结束了。”我柔和地说道,“我已经等到那个人了。等所有的权柄都收回,这四分五裂的忘川府重新统一起来,我就学府君以前那样,找个合适的继承人培养着,用不了几年,咱们想去哪里住就去哪里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管不了我们。”
络儿长叹:“太委屈姑娘了!”
缨儿又忽然道:“我瞧着后头的那位顾二少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眼熟得很。”
我笑笑,告诉他们:“他的母亲与你们是同族。”
络儿手里的汤匙咣当一声掉进锅里。
她骇然站起,声音颤抖,“原来、原来当年还有其他人逃出来了。”
我拿帕子包住砂锅的圆耳,把汤匙从深褐色的浓汤里拈出来,靠在锅沿上。
“等这件事情结束,找个机会,我许你们亲自去问问他。”
络儿连声答应,再看面前这锅并不美观的汤,忽然觉得它也变得有点赏心悦目了起来。
“只怕……”缨儿面上虽然也有喜色,忽又多出了一抹担忧,“他若是只把姑娘当缥缈堂那事的仇人倒好,这事儿离说开已经不远了,只怕不是这样……”
“缨儿,”我拍拍她的肩膀,“从二十年前蓬莱山门开启那时候起,我就在欠人债了,理得清的就理,还得起的就还,理不清、还不起的……”我指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魔早就在了,不怕。”
“顾子辛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儿,不过这个人有意思,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也是种本事,指不定日后还能帮上我大忙。”我愉快地说,“况且,我也常常在试探他,算是扯平了。”
他瞒了我好多事情,我也没输他。顾振堂和我之间的约定不外传,他大约只是了解个大概,对于王淳媛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
但有时候缘就是那么奇妙,明明毫无联系的两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而遇见。
不知道顾子辛若是知道了这份缘由之后,又会是作何感想?
络儿忽然吸吸鼻子,说道:“什么味道……好香!”
那是鲜肉和腊肉一起剁碎了翻炒出来的咸香气味,混合着干花椒、蒜末、葱姜等诸多香料,那香味从楼底下一路高歌猛进冲上来,几层的门和窗都挡不住。
络儿刚开了窗,浓郁香气就更变本加厉地扑面而来,她往楼下看去。
红尘烟火里站着一个人,拿方巾束了发,缠着攀膊,额头和脖颈上都是汗,一道一道地往下淌。
顾子辛拿木勺敲敲铁盆,在宕宕的回响声中,他仰起头,对着二楼某一扇只开了一小条缝的窗喊道:“几位姑娘,打卤面好喽,楼下请!”
络儿不自觉地舔了一圈嘴唇,在凡人食物难以抵挡的香气里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姑娘,可不可以……”
我合拢书页,心里难免感慨一句他总是知道怎样才能让别人无法拒绝,一边抬头,说:“半碗。不能再多了。”
她跳起来,一把抱住我,然后飞快地撒了手,提着裙子冲下楼梯。
“等下。”我叫住动作慢些的缨儿,随手找了个不透明的瓶子,灌了满满一整瓶的忘川水炖金灯花。我把瓶子递给缨儿,“把这个送给二少爷,就说是我的谢礼,谢他跑别人家来煮面。”
缨儿忍不住笑了几声,借过瓶子,也跑下楼去。
我推开窗,冲院子那道灵巧跑过的蓝色身影朗声道:“记得,只能是半碗!吃完饭后记得回来把汤喝了!”
络儿朝我挥挥手,一个劲儿地点头。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很快进了堂屋,那股咸香的肉臊子气味却久久不肯散,我靠着窗沿,下巴抵在胳膊上,漫无目的地眺望远处深翠色的山峰。
堂屋里忽然迸出一声惨叫,这惨叫只出来了前半声,后半声像是被硬生生掐断了喉咙一样,紧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顾子辛捂住嗓子冲出来,一眼就看到刚才那扇只开了一条缝的窗已全然打开,靠在上边的黑衣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嗓子已经哑了,像一把断了弦的胡琴,连着破了好几个音。
“叶姑娘,你拿什么料下的这个汤?!毒药都比这好喝……咳咳咳!再没天分的厨子也没有姑娘你的手艺好,可千万别再这么煮了啊!”
我见状,朝他笑笑,果断拉上了窗。
难喝就对了!谁叫他之前一直在骗我!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