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城,黎府。
柳云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院落里最不起眼的房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吃了小半个馒头歇了一觉。
醒来后对着剩下半个馒头发呆。
许是为了通风,她将门窗大开,此间比她想象中更为安宁静谧,除了风萧萧声,树沙沙声便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了。连声鸟叫都没有。
井梧出现在门口时,日光已再重现,柳云惊喜地坐正:
“你怎么来了?”
井梧驻足于门外,看了眼她手里的馒头,表情有些不快:“三少醒了,问你在哪儿,宗主命我带你过去。”
柳云丢下馒头站起来:“那走吧。”
经过两片园林和一方池塘,柳云跟着井梧来到一所极具古朴气息的庭院里,停在一扇半掩着的门前。
井梧一板一眼地喊:“宗主,人我带来了。”
柳云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受审的犯人。
里边传来纪玢誉的声音:“进来吧。”
井梧推开门,柳云跟着他迈过门槛,望向左侧,视线却被一道水墨屏风挡住。
柳云心中感叹:大户人家可真讲究。
井梧率先越过屏风,站到纪玢誉身后。柳云一眼望见床上半卧着的纪元徽,他上身几乎缠满纱布,只有左侧腰露出一小块,右手包得像个大包子,脸色苍白至极,唇上也不见半点血色。
“云儿。”
他声音沙哑,柳云心里一痛。
“三少爷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柳云客客气气道,继而转向座上的纪玢誉,“宗主。”
幸而没有外人,不然她更不自在。
纪元徽怔了怔,纪玢誉气定神闲道:“徽儿说这一天一夜里,你与他患难与共,不舍不弃,我很感动,便算你立了一功。”
柳云两眼放光:“可有奖赏?”
井梧面色一寒,满脸不屑。
纪玢誉神色不变:“然护主不力,是为大过。”
柳云一蔫儿:“那我…还得受罚?”
纪玢誉倚在一侧:“罚就不必了,念在徽儿对你青睐有加的份上,便算你功过相抵吧。”
柳云干笑:“宗主不愧是个生意人。”
井梧出声训斥:“放肆…”
纪元徽神色微变。
纪玢誉截住他的话:“无妨。”反而笑了起来。
柳云若有所思。
纪玢誉眉目一转,神色微凝:“是何人所为?”
柳云摊了摊手:“属下从未出过远门,也不认得几个人,属下实在毫无头绪。”
纪玢誉似笑非笑道:“本座不养闲人。”
柳云与之对视一眼,只一眼,柳云便有种被俘获的感觉,不得不败下阵来。
“属下觉得…是个女子。”
“哦?”纪玢誉微微笑道,“说来听听。”
柳云言简意赅:“女子力气小,即使是深藏不露的女子,力度的掌控也与男子不同,踢在人身上没那么痛。”
小时候她挨过多少顿打,真是数也数不清了,可即使是五大三粗的胖婶抡起笤帚狠狠地抽,也不过皮肉之苦,到后山上抓把野草用草汁涂一涂,忍两天就不痛了,慢慢愈合结痂,不会有什么大碍。可动手的若是个男子,即便是个矮小精瘦的老头,也动辄就会伤了骨头。那可不是躲猪窝里躺两天就能好得了的。
有一回她腿被打断,险些变成个瘸子,就是一瘦骨嶙峋的老乞丐所为。
纪元徽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微起波澜。
井梧反驳道:“单凭这点就认为是女子未免太过牵强,力气小的男子也不是没有,况且他未必尽了全力。”
柳云漫不经心道:“也是。”
“你!”井梧被她敷衍的态度激怒。
纪玢誉悠悠道:“苏、黎两家是世仇,苏杳预先得了消息,半道上亲自出手阻止我赶来相助黎馥,却失手抓错了人。”
他晃了晃手中折扇,“如此,倒解释得通。”
井梧立刻道:“宗主,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恐防有诈。”
柳云这才明白:“原来宗主此行,是为了给黎家小姐仗腰。”
井梧又再斥责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注意你的言辞。”
柳云低头:“属下知错。”
纪玢誉倒是不以为意:“黎馥请我来,是为了找寻她不日前失踪的父亲,黎正。”
柳云一惊,纪元徽慢吞吞道:“不会是…”
应该不会,密洞里那人都邋遢成什么样了,没有个三五七年造不成那样,况且很多情形都对不上。除非黎馥说谎,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多年以前她爹就不知所踪了。
但…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比如那座山头离箬城不甚远,纪玢誉能用一天的时间找出她和纪元徽的下落,黎家小姐怎么就不能找着她爹了?
柳云心绪纷繁,纪玢誉偏偏卖了半天关子才道:“不是。”
柳云心道:果然。
纪玢誉好似在端详她神态,令她有些慌张,于是她干笑道:“说起来属下还未谢过宗主救命之恩,宗主真是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无以为报,日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井梧十分瞧不上她这副厚颜无耻的嘴脸,目光中的轻蔑已然不加掩饰,显露无疑。
纪元徽倒没什么变动。
纪玢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与徽儿受困的那片山谷名为苍遗谷,发觉地下有动静并找到洞口的人是阿梧。昨夜黎馥派去底下搜寻的人给她回了话,底下那人已死,双腿被钉在地里,若要挪动,必得砍断。经人验尸,那人生前双臂已折,舌头也被割下,但不曾受过虐打,也未有致命伤。”
柳云脊背一凉:“所以是有人囚禁他,但并不想要他死。”
纪玢誉点点头。
怪不得找了个挨着水谭周边全是蛇,顶上还有个勉强能望见蓝天白云星星月亮的洞口的地方。
可,那样生不如死地活着,还有意义吗?
那人浑浊不堪的模样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