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出的太阳,现在又阴了天,好像又要下雨了。
后山也一片雾蒙蒙,两颗粗壮的树中间架着一个摇椅,木榆正侧躺在上面,一只手耷拉下去,拂着地面的花草。
“啪嗒”。
一滴雨水落下来,滴在木榆的手背上,这触感瞬间把她拉回昨晚,禤绛发上滴落的水珠。
正想着,一道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正是禤绛。
他还是昨晚那张漂亮的脸,只是眸光暗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怎么来了?”木榆收起手。
禤绛微微歪头看她:“我不能来?”
“当然能来,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聊路过。”
“对了,禤师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昨晚在池子里,我拽掉了个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现在一想,应该是你的假面皮,对不对?”
禤绛不置可否。
木榆继续问道:“你带着假面具是为何,如今为何又不戴了?”
良久,禤绛还是一言不发,木榆从摇椅上坐起来:“师兄?”
禤绛慢慢走近,眸中终于有了些波动,声音沙哑低沉,身体逐渐变得温热,周围渐渐冒出一股香气,完全掩盖了后山的草木味道,他神色有些轻佻,似是蛊惑道:“你真的想知道?”
木榆面无表情:“想。”
禤绛低头,附耳过去,道:“其实我不是流芳宗的什么外门弟子,几个月前我偶然碰到一个快死的人,他很痛苦,要我帮帮他,然后我拧断了他的脖子,发现他腰间有块令牌,上面刻着流芳宗,于是我便将计就计进了流芳宗,不过你们这个当世大宗看来也不过如此,连我这个邪魔都认不出来。”
木榆仰着脸,没什么表情,静静道:“你是风家人,对不对?”
禤绛瞳孔一颤,顺势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木榆表情照常,依旧冷静道:“少时我读过一禁书,书上写,江湖上有一风姓大家,深居简出,知者甚少,习诡术,修邪法,为世人所不喜,且风家人生来异血,遂年少时需割肉放血,再换一至阳之人身上的血,你耳后有一长疤,就是换血的证明。”
顿了顿,又道:“其实……单凭你这浑身的戾气,也能猜个差不多。”
陡然,一阵寒光掠过,木榆脖颈上横了把刀。
“再多说点。”
禤绛明显冷了脸,周遭香气弥散,浓郁扑鼻。
木榆轻咳两声:“早就听说大荒东北处的鬼魅妖魔有一项独特的技能,可控人心,你这浑身骚包的香味,是不是就是这个?”
禤绛手上用力,木榆脖颈已经溢出了丝丝血迹,但还是大笑道:“禤师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木榆捉住禤绛握的发紧的手,她轻柔地把手贴上去,来回轻轻抚摸,一双眼眸清澈,像个天真孩童,在月光的照耀下极显神性。
她的声音空灵悠远,又透着点阴森寒气。
“一个天生阴险狡猾的邪魔,被世人所不耻的家族所收养,其目的只为了吸他的血,他们养着他,不让他死,一直吸他的血,直到他长大了学会反抗,才逃离了那个地狱,然后他变幻容貌,进了世之大宗,一方面是在韬光养晦,为复仇做准备,另一方面是有个藏身之处,因为没人会怀疑到一个名声在外的大宗门里面,竟还藏着个外人。”
木榆笑的灿然,眼神却毫无波澜:“我自小熟读各类画本子,所以也会编些故事,不知道禤师兄认为,我讲的这个故事如何啊?”
禤绛收起短刀,插入腰间的刀鞘。
被戳穿了真实身份,禤绛并不像常人那般觉得羞耻或者害怕,反而异常兴奋,他眸光闪烁,带着灼灼凝视,又带着点隐约的期盼,像看猎物的眼神一般,要把木榆吞入腹中。
木榆将手贴到禤绛的左脸上,她目光柔和,眼神温润如水,一双狭长又清澈的眸子氤氲着水汽,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
眼神包容,炽烈,坚韧。
禤绛垂眸,眼神却是压抑不住的痴狂。
木榆温和地笑道:“我并非有意要说,你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如果你有意拜入我流芳宗,流芳宗是愿意接纳你的。”
“什么意思。”
“你被禁锢的太久,现在不像以前,世家大宗一直在进步,容纳一切,接受才可能带来改变,如你所言,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无人会在意,你这邪魔的身份也只是个身份,代表不了什么。”
禤绛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木榆。
“还有……木榆调笑道:“我原本以为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人,面貌应该会变的日渐扭曲,但你却长得很好看。”
“此话又是何意?”
木榆道:“此言就是我在夸你,你也可以理解为告诫,告诫你顶着这么一张脸,就不要做坏事了,你既然进了我流芳宗,就是我流芳宗的弟子,若你敢对同门做不好的事,我不会饶了你。”
禤绛冷笑道:“说了这么多,我若真做了坏事,你能把我怎么样?”
木榆依旧笑道:“我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拼死一搏,同归于尽还是有可能的。”
“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禤绛居高临下地看着木榆,此时天上的雨也愈来愈大。
木榆起身站起来,挥手在两人头上支了屏障,然后围着两棵树走了一圈,手指在树皮上轻轻划过。
“我该怎么说呢,要论起来,我跟你还是同个祖宗,因为我身上有一半灵魔的血,你应该知道万魔之首灵魔,所以你刚才那点蛊惑人的小伎俩,对我来说没有一点作用。灵魔数量稀少,彼此之间厮杀争斗十分严重,所以我的灵魔母亲为了不让我受伤,让父亲把我带走,但父亲中途把我丢下,回头去救我母亲,彼时我只有四岁,于是乎,我被师父捡到,带回了流芳宗,直到现在。”
树皮被刮下一块又一块,木榆悠远的声音不断响起:“师父以为我忘记了,其实我一直记得我是谁,师父想让我好好生活,忘记过去,于是给我取了名字,说我是他友人的孩子,渐渐地,时间一长,我都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