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格林娜躺在床上,在不久前与月光莫利亚的大战中她断了一条腿和三根肋骨,感谢万里阳光号,现在她也终于有了一张柔软又舒适且能完全容纳自己的床,“我是说假如是爱,那我为什么会对他抱有这种感情呢?”
她伸出手,船舱内暖黄的灯光从指缝中楼下,即使有着和阳光相似的色调,它也不及阳光十分之一的温暖。一边本应忙着绘图的娜美停下笔,受伤较轻的她最近将绘图工具搬到了姑娘们的寝室,以照顾行动不便的同伴,乔巴还忙着治疗那几个不要命的家伙。
“你还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腿已经没那么痛了吗?”,小偷猫翻动起叠在一边的完稿,纸张在她的指尖啪塔啪塔落下后又被再度掀起,被快速挤压出的气流微微吹动她橙色的短发,“说到底,爱这种东西,真的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原来娜美是一见钟情派?”
“……谁和你说这个啊,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下次晕船你就直接吐在床上吧。”
格林娜笑了笑,把手臂盖回眼前以遮挡有些过分刺眼的灯光,这时娜美的另一句话传入她的耳中。
“说起来,你已经没有像刚刚加入我们时那样执著于寻找自己的记忆了呢。”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问候,听者却闻声一怔。白发女人的手绕过头部摩挲左耳的耳坠,温润的碧玉散发着家的温暖。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有关自己的蛛丝马迹,”,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想要侧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却因为那条被打满石膏高高悬起的腿而无可奈何,“可是你看,从颠倒山到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走完伟大航道的一半路程,也遇到了来自其他海域的人,却都没有一个人认出漂流到罗格镇之前的我,
就好像那样的我从未存在。”
娜美想要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从未感同身受之人所带来的安慰还不如沉默来得好,只能静静坐到好友旁边。对方斟酌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所有零星的记忆……其实更多都和艾斯有关.自阿拉巴斯坦一别,我联想到的越来越多了——大雨下站在处刑台前的他,与白胡子对峙的他,还有,他的坟墓,他的墓边有一株红色的扶桑花。我听着他的声音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从一个稚嫩的少年变成一个略显成熟的男人,我看着他笑,也看着他死。他无数次地在那些可怕的回忆中死去,我的每一次救助也都是徒劳。
但将它们称之于记忆并不准确,或许是我混淆了回忆与梦境,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得到艾斯已经遇难的消息……可即便如此,回想幻象中倒下的艾斯,恐惧、愤怒和无力感还是会涌上这里。”
她指向她的左胸,那里有一个类似于树的纹路,恰好在她心脏的位置。
“这里会痛,仅仅是想象都会觉得难受得要死,比活生生剖开我的胸腔,将心脏挖出来还要痛。”
娜美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她希望这会让格林娜更好受一些。明明没有任何感冒或是发烧的症状,伙伴的手心却不复往日那样温暖,仔细感受甚至还能察觉到指尖微微的颤抖,她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的格林娜,对方的声腔中染上一丝呜咽,她在努力呼吸,以维持平稳的语气。
“想到那些画面,我觉得艾斯一定和我的过往紧密相连,他一定是那其中最关键的钥匙,”,有一滴泪沉默地从她的眼角滑下,流入她顺长的白发间,被囚禁在千万发丝中等待蒸发,“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上午,我问过他,我们是否曾在哪里遇到过。
他在回答之前思考很久,他说很抱歉,他没有这样的记忆。
这样一来,不就连支持我曾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也不成立了吗。”
寂静包裹了整个房间,一如在沙漠王国的沿岸,艾斯将那杯薄荷水送到梅丽号的房间一般。
“会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罗宾打开房门走到她们的面前,或许是因为活得年岁比两人都要多些,黑发的女人带来的沉稳气质瞬间安抚了娜美有些愧疚的心,“这颗星球这样神秘,所在的宇宙这样深远,没有谁毫无意义地存在,有朝一日,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因果。”
她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一切都被房间外船长的一句大喊打破。
“喂!大家快来看,是人鱼啊,人鱼!”
直到登上香波地群岛,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们的冒险过于紧凑,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姑娘们论谈。只是格林娜怎么也没想到,被熊掌拍到的后她看向另外两人的那眼,会是在接下来长达两年的时间中,她们六目相望的最后一眼。
熊来到她的面前,草帽一伙的惨败已经成了不可扭转的结局。即使自己的体格在伟大航道中已经算是魁梧,但在七武海的压迫下,她依旧感到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体力已经耗尽,才恢复不久的躯体也再次伤痕累累。对方伸出手呼过来,她便被不可抗的力量席卷到千里之外。只是在那个瞬间熊楞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嘴里呢喃着不对。
“什么不对?!”,乌索普含着泪质问熊,小小的炮弹被他用残破的弓弩射出,但于对手而言不过抬抬手就能解决的烟花,“你这混蛋!开什么玩笑!!”
而后,熊瞬间闪到他的身边,低声回应:
“方向不对,她被送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睁开眼,是蔚蓝的天空,就连一朵云也吝啬出现。周围听不到浪涛声,侧过头来,便能看到身下白色的沙,视线继续延绵,还有如同镜子一样平静的海。
眩晕和耳鸣稍稍过去后,她直起身,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在无风带的某座怪异岛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又大概是个什么时候,即使是这样晴朗的天空中也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如果不是阿西雅曾经教过她大气的构造,她几乎以为苍穹和大海本该是这样的蓝。
那颗照亮这个星系的恒星去哪里了呢。
又是一阵短暂却浓烈的眩晕感袭来,使得格林娜几乎没能站稳。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什么东西从她鼻孔中流出,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在抬起手来打算擦拭之前,已然顺着嘴唇流到她的齿间。
她舔了舔,是血的味道。
急急忙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