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抬头和他对上视线,叫他:“过来端面。”
殷侗走到她身边,看着灶台上摆着的数碗油泼面,低声说:“哪碗是你亲手做的?”
林珑抿唇笑,轻声回他:“都是混在一起煮熟的,哪分得出来。”
殷侗侧头看她,也不说话。
林珑看出他那双鹿眸好像有点委屈,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不逗他了,手中的长勺虚虚指了一下。
殷侗笑起来,伸手端碗,引墨瞧见过来伺候,殷侗睨了他一眼,避开他的手。
饭厅里,只有殷侗和林珑两人在吃饭,其余丫鬟仆从,聚在厨房吃。
油泼面片韧性弹牙,面皮吸饱了蒜香、辣香,入口滋味十足,满口生香。
见殷侗碗里的面吃完,林珑放下筷子,问他,“再来一碗?”
“我自己来,”殷侗用公筷从小瓷盆里夹满一碗,“这是西北那边的吃食?”
“你去过西北吗?”她点头,“我好珍馐美食,常常在书里见到新鲜吃食就忍不住试着自己做一做。”
长平二年,他刚进军营不到一年,北狄铁骑进犯,他领一千骑兵杀敌平乱,大胜后途径陕北做休整补给时,在街头吃过一次油泼面。
“前些年去过,那边的油泼面做得不如你,”他说,“你于吃食一道很有天赋。”
林珑笑着颔首,很大方的接下夸奖。
饭后,林珑问殷侗,“想不想去酿醋的地方看看?”
殷侗听出她是有话要跟他说:“去看看。”
两人并肩而行,丫鬟侍从远远跟在后面。
恰是收工的时辰,醋丁们要去食堂吃饭,迎面见到林珑,纷纷热情打招呼,一口一个“师父”的叫。
“你收了他们做徒弟?”殷侗问。
“是他们自发喊的,”林珑说,“我还没想收徒弟,等第一批香醋卖出去后再打算。”
殷侗“嗯”了一声。
林珑在脑子里措辞,温声说:“你昨天带给我的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要回什么礼好。”
“不用回,”他说,“我送给你的东西,都不需要回礼。”
“可我于心难安。”她说。
她当然知道殷侗送她头面、布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只有最亲近的异性关系,才会给彼此赠这样的礼。
可她跟他并无关系。
撑死了就是个合作伙伴。
殷侗沉吟片刻,说道:“你觉得我如何?”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个好人。”
从遇到他之后,他就一直在帮她。
他笑说,“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人,我还有很多你没看过的一面,你可愿意花点心思了解我?”他帮她把被风吹落的碎发别在耳后。
林珑心头荡了一下,酥酥软软的,耳根发热。
“我和离过的。”林珑提醒他。
“我没有忘记,”他直白说,“说不介意是假话,但比起介意,我更想得到你。”
林珑原想劝他别再送重礼,不知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
夜里,林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守夜的宝珠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娘?”
“无事。”
林珑脑子里闪过他最后那句话,“你不必急着给我答复,慢慢想也可以。”
她原本就有想过,等香醋厂走上正轨后,就在镇江寻个如意郎君过安稳日子。
她厌恶末世的争夺动荡,对回京城生活的欲望并不强烈,殷侗又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子,倘若哄着他陪她一起在江南生活,好像也可以。
想明白后,林珑一觉睡到隔日午时,宝珠急坏了,正跟福宝商量着去喊大夫过来看看。
福宝伸手去探林珑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姑娘有时贪睡,许是这段时日她太累了,等她睡醒就好了,你先去吩咐厨房备些汤水,等姑娘醒了就端过来。”
林珑听见她们的说话声,喊人进来。
见到福宝也在,问她,“找我有事?”
福宝解释了一番,等林珑洗漱好,宝珠在帮她梳头,她才说起正事,“姑娘,过年要安排些江南特产寄回京城给姨娘和少爷吗?”
“你安排就好,”林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以后各家走礼的事情,你看着办就行。”
自从上次福宝从京城回来,那边没再送什么信过来。
福宝应声:“是。”
林珑在房间内用完午食,打算去生产车间看了一眼,路过殷侗房间时,侧头望进去,没想到和殷侗对上视线。
她心虚笑笑,“我以为你不在。”
殷侗已经从书案后走到门口,看着她,“进来坐会儿?”
“今天起晚了,我得先去看看香醋,”林珑手指虚指后方,她差点忘了,“对了,约莫还有半旬,第一批香醋就能卖了。”
“好,我来安排。”殷侗回答。
醋丁勤勉,每日照着林珑教的法子验看香醋,林珑凭着飘在虚空中的味道就能判断香醋的发酵状态,“这批香味酿得不错,味道绵醇。”
围在林珑身边的醋丁们闻言,动着鼻子嗅闻空气中的醋味。
“师父,我闻着好像没什么差别啊,还是那么酸。”
“除了酸,我还闻到一点香味。”刘木根有酿醋的经验,听了林珑的提点,仔细分辨出来了。
醋丁里年纪最轻的赵润说道,“刘大哥比我们有经验,能闻出区别也是正常的,”他挤到林珑身边,讨好道:“师父,您再仔细教教我们,我们肯定也学得快。”
刘木根被赵润挤到后头,无奈笑笑。
“头次学酿醋,闻不出来也正常,等经手酿造的香醋多了,自然就懂了。”林珑说道,把心得说给他们听。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
待查看完香醋,林珑要回宿舍,赵润跟上去说,“师父,我爷请您今晚去我家吃饭。”
他爷是赵大有,他是赵大有的长孙。
“让你爷有事直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