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沈灼拧紧眉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荒唐! 他太了解这个人,叶听霜不该被触动成这副样子。 平日里吝啬感情之人,此刻却爆发得比谁都要浓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拉得几乎肩膀脱臼,看着发魇的叶听霜,心头不禁阵阵发凉。 太不正常了! 叶听霜的脸被按压在污水里,嘴唇磕破,和着血低低的笑着:“……哈,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沈灼站在建筑的至远至深处,殿内晃动着苟延残喘的烛火,大片阴影落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遥不可及,好似逃出地狱的游魂,无法被人世间所容。 脆弱的光线似乎将他们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边。 一个天、一个地。 单显仍僵硬的站在原地,那句‘太好了,你没事’,单显几乎能感受到叶听霜脱口而出时的哽咽和颤抖。 莫名的酸楚占据了心脏,像是被一根针刺了过来。 只一瞬,单显便清醒了。 他同情叶听霜做什么?叶听霜越不受小殿下待见越好! 由于叶听霜反抗太过,方才压制叶听霜的侍卫手劲儿一松,不慎放开了叶听霜。 “糟糕,到底是谁松的手?” “快快拦住他!” 叶听霜第二次的起身力道来得更重,他被数只犹如淤泥的手,从后方死死的拉着、压着、捂着,可饶是这样,他依旧直奔沈灼的方向。 就像是飞蛾扑火。 单显脸色难看:“这么多人拉不住一个叶听霜?你们是死了吗?” 此刻不光是侍卫,连吓得发抖的小太监也赶忙齐拥而上,第二次拉住了叶听霜。 小太监们欲哭无泪,连侍卫都控制不住,如何能怪他们呢? 沈灼终于自暗处走来,懒散的披着宽大外袍,渐渐来到了殿门外叶听霜的身边。 仅一步之隔。 那股焦灼的空气,很快就变得松散。 “叶听霜,你想做什么?” “以下犯上?” 安静了。 叶听霜方才还宛若一头控制不住的野兽,在听到沈灼的声音之后,如同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单显万分错愕,久久未能说话。 分明两次挣脱,两次拉拽,换来的只有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 现在仅仅只是小殿下的一句话,便让他变得温顺。 沈灼厉声道:“强闯长乾宫,你还当真不怕死!” 叶听霜变得克制而隐忍,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的看着沈灼,像是失而复得。 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 沈灼面色发沉,一股莫名而来的心慌。 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一瞬间将沈灼拉扯回了前世。 籍田春猎后受到诬陷,他的处境更加难熬,阴差阳错的同叶听霜纠葛到了一起。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互不仇恨,相安无事的时光。 直至……太子逼宫的那个晚上。 破碎的灯光照亮着凄凄寒夜,刮骨的狂风夹带着鲜血的气味。 斑驳宫城之下,是冬日的第一场初雪。 太子逼宫不成,反遭羽林军围困宫门。 从重重人群之中走出的人,便是叶听霜:“太子还是束手就擒吧。” 沈灼被太子挟持,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皮肉,只消轻轻用力,便可以夺去他的性命。 他孱弱的身体被寒雪冻得发颤,唇间已然苍白如纸,直勾勾的看向了叶听霜。 可谁也不回他一个眼神。 太子侧脸染着血:“竟是你?孤从前可真是小觑了你啊。” 叶听霜冷声道:“太子亲卫已尽数诛杀,桓家也就此伏法,太子哪怕挟持了七皇子,也不可能再翻盘了。” 太子突然笑出了声:“听闻你与小七交好,竟也不在乎他的性命么?” 他手中的长剑细颤,赤红着眼瞳轻声对沈灼说,“你看,到最后也无人在意你。小七,你可真够可怜。” 沈灼:“……”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叶听霜,淡然的笑道,“那阿兄为何颤抖?反正我的一切都是被阿兄毁的,不若力气再重一点,直接取了我的性命,怎么样?” 太子脸色狰狞,没能回答。 叶听霜沉声:“拿下太子。” 侍卫们依旧不敢上前,七皇子再不受宠也是皇子,没人能承担得起不顾皇子性命的罪名。 叶听霜眉宇稍冷,突然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弓箭。 拉满—— 对准了沈灼。 太子咬牙:“叶!听!霜!” 叶听霜眼瞳空洞而幽深,像是无法看透的沼泽泥地。 箭头在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会射出。 “臣本想同殿下相安无事,却在不久前得知了一件事。” “叶家的事,臣永远介怀。” “还请殿下恕罪。” 那句话落下的同时,箭支也穿风破雨。 沈灼深深的凝视着他,叶听霜射向他的那一箭,粗暴的撕碎了一切。在所有人都对他弃之如敝履的两年里,叶听霜是沈灼对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温情。 箭支穿过了沈灼的臂膀,刺中了太子的胸膛,温热的血液也飞溅在沈灼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