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今日便不必拘着家里小辈了,且让他们去玩乐,也给随行的七皇子传话,让他去曲水亭那边的小宴。” 宴会上酣歌恒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分明白天才发生了老翁拦路一事,傍晚时分的酒宴上的君臣又恢复了纵情骋怀之态。 驿站内是晋宣帝与朝臣们的主宴,驿站外则是众世家子弟设下的次宴。 曲水亭。 晚霞灼烧着雨后清透的天空,又在浅滩上溢撒了一地旖旎的灿金,水面被徐徐清风吹拂,顿时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而那座用来宴客的曲水亭,便建在青山下的浅滩。 众人知晓晋宣帝今日心情郁郁,便故意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一杯酒水下肚,路禹才板着脸道:“也不知今上在想些什么,今日那老翁拦路一事,不处置,也不提及,还非要带着我们寻欢作乐!” 众人听他这话顿时被酒水呛得脖子都红了,强装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路禹你……” “慎言!” “今上怎是你我能评判的?” 路禹:“如何又说不得了?诸位难道不知,近来建康城内多有流言蜚语,说什么禹王当年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就偷偷养在皇室!如若不然,六皇子怎会没有去籍田?” 众人叫苦不迭,恨不得离这个二愣子远些:“怎么又扯到了六皇子?六皇子不是病了才没跟来籍田吗?” 路禹:“六皇子是被今上留下来处理谣言了。” 众人心知肚明,可当众被拆穿,又是另一码事了。 想劝的都举着酒杯,难以再说上一句。 哪怕面上风平浪静,可近来漏子却越来越多,虽然长辈没说,他们小辈还是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一位世家公子苦闷的说道:“都说是清流、世家、校事府共同支撑着朝廷,可你们看看现在呢?世家不齐心,清流出了军马案,只剩下最后的校事府……校事府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席间另一位世家公子惊恐道:“不会的!国师不会让校事府乱,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让校事府乱!” 他越是用力反驳,就越显得单薄。 风雨飘摇、危机四伏,这便是现在的晋朝。 人人都听说了,那日桓家被围后,七皇子便被请到了东宫。不日便传出了流言蜚语,说是太子从不曾宠爱七皇子,竟是用了手段捧杀。 众人难以置信,恍惚如梦。 太子在这十年里,可是把七皇子捧在手心上,万事万物都给七皇子最好的,甚至可以说,七皇子是倾尽整个晋朝之力养大的皇子。 世上独此一人。 这样的宠爱若是假的,教他们如何能相信? 可若不是假的,太子为何不护住七皇子,还差点让七皇子被桓家带到廷尉府? 据说当夜还是叶向磊交了状纸,才让叶听霜蒙获君心,率领校事府铁骑救下了七皇子。 如今叶向磊已自愿被关入校事府,如今反倒比从前更加安全。 众人心有戚戚,却不敢议论这件事,但大多都对太子生出了不好看法。 再想着险象环生的朝廷,却有种兔死狐悲的苦涩。 为何皇子之中找不出值得他们效死的明主? 他们万般惋惜和惆怅,却只得举着酒杯:“来来,食些黍臛和鲈鱼羹吧。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们去想,还是及时行乐吧。” “说起来,七皇子怎的还未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尖锐喊了一句:“七皇子到!” 众人还未来得及招呼,便一时间看愣了神—— 傍晚光线阴靡,还未完全架起灯笼,几缕微光显得朦胧又美好。 才刚下了雨,水雾未曾散去。 沈灼在亭外的蒙蒙雾气里,偶有一片花瓣落到了黑发之间,浓烈的花气也熏染在鼻间。 他侧头赏花,优美脖颈微微拉长,散漫的露出金贵玉养的面容,整个人都像是要消匿在春日成灾的花事中。 光是站在那里,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殿下才是那一抹浮光掠影。 沈灼脱屐入席,讥笑道:“今日来的人倒是挺多。” 世家公子们哪能想到,他们嘲笑了沈灼的容貌和性情数年,却在有朝一日被这两样同时惊到的时候。 他在光线朦胧时最美,艳丽到锋利的美。 然而沈灼走进宴席,靠近灯光之后,便让人瞧清了那张布满瘢痕的脸。 世家公子们顿时惊醒,几名重色之人已嘟囔了好几声扫兴。 这样美的骨相,这样丑的皮相。 可惜啊! 他们偷偷锤着胸膛,一副平生都未见到这样遗憾之事的模样。 若是小殿下的容貌没有被毁该多好。 沈灼:“怎么还愣住了?” 听到沈灼讥讽的声音,世家公子们也顾不得面子,纷纷尴尬的凑了上来。 他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殿下可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西凉曲,现在都弹回清商三调了[注1]。” “去去去,殿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用得着你来置喙?” 沈灼皮笑肉不笑,知道这群世家公子是被家中长辈压着讨好他。酒宴上的二三十家家奴,正在各自盯紧了这些世家公子,哪怕世家公子们说了一句他沈清昭的不是,回去都要被整治。 前世和今生,还真够不同的啊。 沈灼眼底浮现讥色,以为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