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他沉声道:“寨中还有些俘虏,黑山被屠,她们也难以活命。”
乌禾叹息:“可惜了这些妇孺,遇此劫难,也是命不好。”
屋内一阵静默,柳如诲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乌禾看向别处,奈何那目光如芒在背。
半晌,乌禾轻咳,侧头道:“你可曾听闻一句话?”
柳如诲依然望着她:“什么?”
乌禾正色道:“君子行善事,量力而行,助人护己。”
此话说的义正严辞,搭上那张娇俏的脸。
好生无赖。
柳如诲有些无奈:“南越天师,慈悲圣洁,怜悯众生,遇民间疾苦,又怎会袖手旁观?”
“此话不假。”乌禾点头,杏眼透着无辜,“当下招祭的是师傅,百姓敬仰的也是师傅,相信师傅在,定会有所作为。”
柳如诲:“……”
柳如诲:“你可想好了?”
乌禾不答,转头看了眼窗外。
远远的,她瞧见有人高举着大刀,向东边疾驰而去。
她回首,上下打量柳如诲,“你倒是与我想的不同。”
柳如诲闻言,勾了勾唇,“何意?”
乌禾:“和义三十二年,卫子平密谋造反,暗卫潜入卫府,府内七十余口,妇孺孩童,屠了个干净……”
“三十四年,与漠北国交战,建忠将军赵青夫被擒,难以搭救,战功显赫的建忠将军在敌营内被暗杀,避免了军情泄露危机。”
“四十一年,天命旗无端折断,民间传言,帝王不仁,因获天谴,不过十日,沸沸扬扬的传闻偃息旗鼓,听闻一些市井传话百姓,或失踪,或意外身亡,数不胜数。”
“此等手笔,不言而喻。”
“……”
所行之事,不胜枚举。
暗卫不是个好差事,能从里头活着出来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乌禾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面色如常,“暗卫大人,还会在意一些平民的死活,此等仁心,出乎意料。”
一丝凉风从窗而入,寒意料峭。
柳如诲盯着乌禾,收了笑意,面上看不清情绪。
乌禾又将目光转向窗外,闭口不语。
少息,柳如诲出声:“随你。”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短剑,扔在榻上,简单交代了几句。
而后大步出了屋,衣袂飘拂,不再回首看人一眼。
·
又坐了一会,乌禾翻身下榻。
乌禾脱了袍子,将榻边地上破烂外衣重新穿上,再重新捡起柳如诲的衣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挽起袖口,抬手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揉的更乱,再将拖地的衣摆搂至腰间,打个结,露出昨日的打扮。
她低头打量一番,摸摸下巴。
上绿下粉,过于显眼。
不妥。
遂松了结,衣摆再次垂至脚边。
乌禾盯着榻上短剑好一会,还是捡起,掂量了下,轻轻皱眉,放耳边轻摇,又用鼻子闻闻,随即藏好。
夜色将至,她走到书箱里摸索了一下,捞出一根折子塞进袖口,接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待外头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拉开一条门缝,悄悄溜出,弯着腰缩着头跑到了三寨主的后院。
三寨主不喜院中人多,除却必要看管平日里掳掠俘虏的婆子外,院落也少有打理,前院还好些,这后院杂草众生,后门紧闭,门上的铁锁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墙角石缝中坚韧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乌禾循着墙角,摸索一会,终是寻着一小洞。
南越天师在这风尘弥漫的世道中,神仙一样的人物。
每逢国庆召祭,南越都城如洪如潮,热闹嚣华,人群接踵而至,祭坛周遭水泄不通,天师屹立祭坛中央,虽带脸谱,但目含慈悲,拂尘起伏,让人惊艳绝伦,叹为观止。
作为其徒弟,年纪轻轻,民间传闻也是万中无一,自幼聪慧,气度不凡——
能伸能缩。
她二话没说钻了进去。
爬出来后满脸碎屑,也不拍干净,顶着一头杂草,正回想着方才柳如诲说的那屋方向,哪知一抬头便撞见一匪寇。
来人八尺身形,燕额虎须,高大粗犷,身着一件布满补丁的蓝衫。
其左胳膊挎着一竹篮,上头盖着一布,一条细麻绳绑着严实。
二人面面相觑。
对方迟疑:“你……”
绿油油的啥玩意?
乌禾不待对方说完,先发制人。
掏出短剑,俩腿一蹬,手腕轻转,如附骨之疽,锁定对方脖颈。
然后发现差了半截。
剑尖堪堪抵在腹部。
……
乌禾欲哭无泪,面上依然恶狠狠道:“不许动,敢出声就切你的腹。”
心下暗叹,这是什么神仙运气,这口子是柳如诲告诉她的。
据柳如诲所述,他特将院子选在山峰较偏的南面,出了后院便是山坡,虽人烟稀少,却陡峭难行。
沿着陡坡侧行,可绕一小圈,可到关俘虏的屋子。
无人相助,见来人的模样颇为粗犷,不禁担忧,这身形要是会些功夫,她这小身板恐难以招架。
自魂穿到这具身子被老天师收养后,她就没这么悲催过。
正琢磨该如何逃走,前方身形轰然抖动,对方缓缓低下头,见身前相较他半身高的小不点,剑身反光,当即面露惊恐,双目大瞪,头冒冷汗,粗声粗气,宛如杀猪。
“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救命、救命啊!”
乌禾:“……”
乌禾握着短剑的手稍稍用力,紧紧贴在对方的皮肉,压低声音紧张道:“嘘,小点声。”
“好好,小声,小声……”大汉腹部隐隐作痛,也小声道,“别杀我,我只是来寻个药草,采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