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摸摸乌禾的额头。
“怎么在这?又发热了?”
乌禾摇摇头,十分乖巧。
“她好的很。”杜羽冷不丁地飘来一句,“不如一直病着,还消停些。”
田妧回头瞪了杜羽一眼,忽觉手被拉住,见乌禾两手拉着她的一只手,眼睛亮亮的。
“妧妧,跟我回王都吧。”
话音刚落,田妧神情转而严肃:“不行。”
乌禾神色未变:“你瞧瞧,我身子快好了,总归是要回去的。”
乌禾晃晃脑袋,冒出一串嘎吱的声音,又甩了甩左臂,浑身上下蠢蠢欲动。
同三个月前判若两人。
田妧定定看着乌禾,忆起此人昏迷后刚醒的模样。
那日傍晚五殿下将人抱来,翌日田妧接到家主传话,匆忙赶至厢房,见乌禾靠坐在榻,正看着屋子的一处,有些出神。
当时正是午后,阳光正好。
光从窗透纸而入,榻上人面色苍白如雪,乌发两散流淌过尖尖的下颌,半张脸逆着光,如新月生晕。
察觉田妧的靠近,乌禾收了神,缓缓转头,杏眼幽幽地看着田妧。
这小孩本就瘦,现更甚,白色的里衣下空空荡荡,消瘦的令人心疼,眼窝深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也失了往日的神采。
似是被折了的空谷幽兰。
再瞧瞧此刻。
能吃能睡,面亦红润不少。
恢复的倒是不错。
“此话不假。”
那头杜羽又来一句。
“田小姐,劝你早日和家主商讨,小天师总归要回去的。”
乌禾笑嘻嘻看着田妧,假装没听见。
杜羽说的也实在。
一来他嫌吵,二来他也想回王都。
若不是五殿下在,且君上对道门十分重视,也不至于从太医署挑了他千里迢迢赶来医治,省了殿下和天师带伤奔波之苦。
好在田家家大业大,宅子众多,找了这么一处草药齐全的屋子,他平日边研习药典边给天师配药,东升西落,转瞬即逝。
而后他为乌禾诊治时发现,此人自醒后伤势痊愈较常人快,个把月的调养,左臂便已恢复如初。
之所以一直没回去,田妧平时大大咧咧,不爱女红,同原州城里闺中佳人大多相处不来,对这位王都来的小天师倒是一见如故,平日嬉笑玩耍,言语间丝毫看不出二人相差好几岁。
田妧的不舍是其一,至于其二......
杜羽眯了眯眼,用布将手中小刀慢慢卷起。
他回想起来两个月前,路过田家一凉亭,在桥边树下,无意间遇上小天师和五殿下。
这五殿下也是从匪寨救回来的,比小天师要早些时日,当时他还未启程,听闻送回田家时,模样比小天师还惨,如今也基本痊愈。
他本想转身离开,刚提步,听见几丈之外的五殿下气急:“可他轻薄于你!”
轻薄?
他收了脚,继续隐于树后。
“逢场作戏罢了。”小天师的声音温软,似在抚慰,“殿下出现本是个意外,有他在,殿下才能早些回到原州。”
“那又如何?若不是他无能,又怎会受如此屈辱!”
五殿下似想起了什么,话中恨意更甚。
“不过是一匪窝,却费了如此时日,宫里寻常侍卫出手,便能将那些畜生凶徒斩于刀下。”
“此事似有隐情,或许并非面上这般容易。”
“阿禾可是在为他说话?”
“毕竟是君上的人,若殿下随意处置了,难保君上不会怪罪。”
少女声音愈发低微,“阿禾只求殿下平安,莫要再惹君上生气,那些伤痛若是能替殿下承了,阿禾便也心安了。”
“阿禾……”
年轻皇子有些感动,语气骤然软化下来。
见眼前娇美的人儿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心下又陷入几分,正想开口,又听少女话中隐隐带着哭腔。
“都是阿禾拖累了殿下,殿下熟悉水性,在河上本可以一人先行逃离……”
“好阿禾,这与你何干?偷偷出来的是我,要拉上你一同走水路的也是我,父皇若有责罚,一力承担便是。”
“真的?”
“当然。”
杜羽听不下去了。
此人哭的虚伪,偏偏很多人吃这套。
他暗自摇头,转身想走,五殿下声音传来,他脚下又是一顿。
“至于那人。”
五殿下话音一转,再次染上冷意。
“阿禾莫要再去看望,就在此处好生休养,待我先行回宫,探探父皇口风,定不会让你受到责罚。”
少女的啜泣声微顿,随即轻轻“恩”了声。
待二人走后,杜羽从树后缓缓走出。
他一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来田家一段时日后,一日取新药,走小道路过一柴房,隐隐闻到一丝腥味。
他小心走进柴门,透过缝隙,见里头地上一人,衣袍早已被血染浸,趴在木板上,披散的头发遮住眼睛,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一旁的地上散落三个瓷瓶,盖子不见,显然里头的伤药已然用尽。
而这些装有伤药的瓷瓶……
不正是方才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家伙向他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