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骤然锁眉,长公主此言,似乎颇有深意。
“冬林宴么,本宫早已备下了陈年美酒,恭候良辰。”
直至走出了公主府,韩越仍愁眉不展。
他不敢耽误时辰,匆匆进宫复命。
昊衍帝徐徐合上了一本奏折,眉宇之间些许疲惫。
崔常侍领了韩越走入,施礼退至旁侧。
“长姐可是又与韩卿家为难了?”
“倒不算为难,微臣今日,不过在府门外多等了片刻。”韩越小心答话。
昊衍帝早有所料,低低叹了一口气。
“结果如何?”
“公主殿下她……并无异议。”
“哦?朕倒是没想到,长姐会如此安分。”
“公主虽然答应了,但是……”韩越眉宇紧蹙,迟疑了。
昊衍帝却是毫不意外,于他而言,这位长姐若是会默不作声听从自己的安排,那才是天降神迹。
“但是什么?长姐可有什么条件?”
“公主殿下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微臣……不敢擅自揣度……”
“但说无妨。”
“公主殿下说,她早已备下陈年美酒,恭候良辰。”
此言一出,连垂首默立一旁的崔常侍都震惊地看向了韩越。
昊衍帝失神片刻,慢慢站起身来,唇角溢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长公主殿下怕不是……老奴失言,陛下恕罪!”崔常侍想说些什么,但顾忌到外臣在此,忙告了罪。
“故技重施而已,朕有何惧?!”昊衍帝冷冷言道。
“可是公主殿下,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崔常侍低低提醒了一句。
“朕还真想看看,被长姐看中的那个人,有没有胆量喝下她亲赐的美酒。”昊衍帝阻止了崔常侍再说下去。
他看向韩越,忽而就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朕听闻国丈寿辰之日,张家对你十分满意,阿凌你也见过了,她性子虽然娇纵了一些,但也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皇后也觉得,这是一桩良缘,几次在朕面前提起你呢。”
韩越没料到少帝会在此刻提及这种事,一时尴尬非常。
“张……张尚书家的女公子……微臣万万不敢高攀,还请陛下为张小姐另择良配吧。”韩越拱手低下头去。
“你竟是不愿?”少帝不掩诧异,“论容貌,论门第,若是连阿凌都不入卿眼中,朕当真不知这帝京城中,还有何人堪与你婚配。”
“陛下折煞微臣了。微臣出身不显,虽蒙陛下不弃得以在朝廷效力,但人贵有自知而后立。微臣与家中父母皆以为,微臣当择一门第相当的女子,安稳度日,承续香火,断断不能委屈了高门贵女。微臣恳求陛下,莫要再为难微臣了。”
“你呀你呀,整日里妄自菲薄,罢了,先退下吧。”少帝很是无奈。
韩越小心退出了金殿。
“这位韩大人,看起来倒是真的没有什么野心,平日里谨小慎微,言语之中又颇为敬重双亲,想来时时都害怕惹祸上身,故而不敢接受张尚书的美意。”崔常侍微然一笑。
“他这般行径,若是被阿凌知晓,还不得翻了天去。”少帝不由调侃。
韩越一路出宫,神思凝重。
先是长公主说出了那样一席话,暗示她会在冬林宴上,像七年前太后为她择婿时那般,端出一盏鸩酒,震慑那些前来求取前程的文人学子。
公主此举,他倒是无所畏惧,反正她向来嚣张跋扈,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有皇家善后。
而让他最为担心的,恰恰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学子,一个个年轻气盛,与帝京城中那些惜命的世家纨绔可不同。若是真有人不惧生死,在皇城之中丢了性命,他自己作为冬林宴的筹办礼官,怕也是难逃罪责。
那一晚在御河边,公主殿下明明已经同意了陛下的安排,又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了穆寒,现在为何又闹出这样的动静,她究竟意欲何为?
而陛下这里,他与皇后娘娘一门心思要为那张家女公子挑选良婿。
天底下这么多人,却偏偏和自己过不去。
韩越不由叹了一口气。
自己三番四次推诿婉拒,指不定哪一天便会触犯天威。
早知道,就该听姚安姚福的话,哪怕去做个地方小吏,也好过日日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