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去,想自然地接过栗原手里的纸张。但这个向来听话的后辈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到底是专注于锻炼上肢力量的自由人,青木抽了几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怎么了?”她耐心地问。
栗原日和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这一幕着实有些叫人啼笑皆非,平时不爱说话的前辈打算促膝长谈,向来能言善道的后辈倒是一言不发。两人就在休息室大楼外的过道上僵持不下,足足过了五分钟,直到青木再也想不出一个旁敲侧击的方法逼人开口,栗原日和那颗栗色的脑袋才突兀地动了一下。
“青木前辈……”她低声说,“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青木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她仔仔细细地顺着自己的情绪脉络捋过去,把每一分感知都拆出来细品,良久的沉默后,才清了下喉咙,缓缓开口。
“——也没有特别的。”她认真地答。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真话。
栗原消瘦的肩膀忽然一抖,紧跟着她就抬起脸来,双瞳半是不可置信地落在青木的脸上,试图从那面具一样的表情上找到半点可以突破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
栗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她发觉自己脸颊滚过一阵热意,从眼眶,到下颌。
——她哭了。
“但是,”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已经哽咽,“但是我不甘心。我还想进一次全国,我不想像这次当个游客一样,连前辈们在奋斗什么都不懂。我曾经觉得提前退部是板上钉钉的事,小早川前辈也是因为我一直没提交申请才将这些文件拖到现在。”
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我现在不想退部了,我不会退部,我会坚持打下去。我喜欢青木前辈的排球,最喜欢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请前辈加油?请前辈也坚持下去?
——即使是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
这种话不必说出口也应当明白其中的冒犯,她便任由喉间那些含混的哭声掩盖了内心的言语,决意将眼泪替这个自相识起就不擅表达的前辈流干净。
然后,她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发顶。
那只手对比起普通的中学女生来说有点粗糙,赛前交握时能感到略硬的掌心,外观上倒是十指纤长,比起同龄人来说要大一号,传出的球也更加稳定。
——此刻却是颤抖着的。
“——前辈?”
她怯怯地呼唤出声。
青木却没有搭理这声呼唤,她的声音里带着四成不稳三成不甘甚至还有一成的笑意,连带着本人都分辨不清的心情一起,汇成了同一句答复。
“那样的话,”
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
“——你要不要,成为北川第一下一个部长呢。”
话出口的瞬间青木风见仿佛回到了一切揭晓的那个夜晚,记忆里向来温柔纯善的母亲有生以来头一回歇斯底里得那么彻底,而同样生来顶着青木姓氏的父亲则在狂风暴雨后躲进了书房,徒留一盏孤灯与满地烟头凑成那一室的狼藉。
而她站在门的背后,安静地提问。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那个向来情绪内敛的男人坐在那里,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因为。”
他深深地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
“——你打的那么好,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