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直播
国体第三日赛程,十六进八。
说到日程安排,越到后期就越是节奏缓慢,若说第一天是上百支队伍全速运转的兵荒马乱,第三日的场馆内说到底也不过只剩32支代表队,又无需像春高一样急着在五天之内打完。场馆全开放并同时推进的情况下,所有比赛加起来也就占个半天,空余出来的时间则也不会完全浪费——
“国体十六强队伍的全国直播介绍,也算是传统了。”酒井道,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长方形代表体育馆,“在上午场的比赛之前,让观众大致了解一下队伍和选手的风格。基本流程上每个队伍的球员都需要依次从选手通道出来,然后慢跑着绕场半周,”笔尖在框内画了个半圆,“最后站回自己的队伍里,镜头会给个人跟踪式特写。”
听着就繁琐,讲解也费力,酒井换了口气继续:“惯例是男女排交叉出场,所以同一地区内如果两支队伍都留下来就会安排在前面,今年也就是宫城,东京,大阪……还有兵库?出场顺序是从关东到关西,东京,宫城,兵库,大阪,主场优先。”
背景介绍完毕,青木听得云里雾里,国体第三天的直播传统众人皆知,着实没有必要拉着两个刚从医院回来的人大谈特谈。她困惑地转向旁边的千崎真弓,却见对方纹丝不动,只稍微朝佐藤的方向投去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所以教练叫我们来,”她接得流畅,“是想说出场次序的问题?”
队伍内部的出场顺序怎么说都算队内事务,和球衣号码一样,属于习惯上的约定俗成,但也没有明文规定,酒井“唔”了一声表示赞同,同样看了看一脸无所事事的佐藤,才下定决心般开口:“——青木。”他说,“你可以走第二顺位吗?”
青木怔了怔,虽说这种队员介绍大部分是按照主将,副主将,首发阵容,其他正选的顺序依次进行,但偶尔也有为了推出新人而私下的调整的例外,她对调整本身并不十分意外,只是:“佐藤前辈呢?”
“我已经不需要曝光率了。”佐藤耸肩,“打完今年就引退,还不如把机会拿去推一下明年的主力——反正小风是要打职业的吧?”她询问式地看看青木,得到一个点头后愉快地一摊手,“那就这么定了。”
没有太多讨论空间,或者说最麻烦的部分已经被酒井和佐藤提前消化完毕,叫千崎和青木过来也不过是通知一声。几人很快达成共识,青木欲言又止地看着酒井拿起拟好的的名单朝外走,队内安排最后还是要提前知会主办方,而身后的千崎和佐藤似乎已经将注意力移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她们对彼此总是有数不清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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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清早比往常更为忙乱,电视台同步转播和平时面对记者采访的压力不可同日而语,而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出场次序如何,每个队员都必须忍受至少超过十秒钟的高清倍率近距离曝光,这对女子高中生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青木作为队内远近闻名对形象格外执着的外貌党,从上车开始就被迫承担起了检查整个队伍着装和发型的大任,边检查边觉得推特上对日本女生的评价确实偏颇,事实证明体育不分国界,哪怕是化妆等于整容术的日本,也带不动体育系姑娘们日渐朝极简方向发展的个人风格。
一圈逛下来只觉得比每天早上的出门前准备还劳心劳力,直到巴士在体育馆门口停稳她才抽出空来打理自己。体育馆的后台不比电视台或者演播厅,考虑到选手们的活动范围和相对简单的个人物品,装修风格向来以家徒四壁为主要目标,有把椅子都感天动地。青木迫不得已翻出手机当成化妆镜用,还没等她习惯前置摄像头的诡异聚焦,就听见有人轻叹一声,紧跟着就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她被人单手按在椅子上,脑后的头发却被撩起。
“坐好。”及川的声音有些懒散,“头发后面自己看不见吧?”
校园王子虽然称不上什么彻头彻尾的褒义词,但至少证明了诸位高校花美男的基本审美品位,青木迟疑了一秒,还是“嗯”了一声算是许可,及川再不靠谱,唯独在打理外形和排球上没出过大的岔子:“……麻烦了。”
“不客气。”及川接得顺理成章,“不过先说好,我也是第一次帮女生理头发——等,别动啊!”
最后一句竟然还带点抱怨,青木不可置信:“是及川前辈先说些让人不安的话的吧?”
“反正道理相通——”及川在她头顶发言,软绵绵的尾音铺开,“放心吧,即使挑剔成小青木这样,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及川先生。”
且不说这人到底是不是过度自信,总算手上的工作还算有条不紊,他显然提前做过热身,掌心还带着未褪去的热度,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发根,有种昏昏欲睡的触感,空气中清爽的柠檬香气逐渐取代了休息室的沉闷,青木轻轻嗅了嗅,然后意识到那是及川指尖的发蜡。
“——碎发。”他低声说,一时听不出褒贬,“你之前还说比赛前总要固定很麻烦,其实真的嫌费事的话换个发型不就好了。”
这个“之前”大约可追溯回若干年前,与头几次上场的经历一起淹没在记忆浪潮里,连自己也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大致可归类为排球仍旧只是社团活动,头发却是女生的第二条生命,若说有一天她会为排球抛头颅洒热血怕是自己都不会信。青木悄无声息地勾勾嘴角:“事情不是分成容易和不容易,而是想做和不想做——我觉得这样比较配我。”
这段话不知道戳到了及川的哪个笑点,他在她头顶的上方笑了起来——或者说,她感觉到他笑了起来。“嗯。”他用那透着笑意的声音肯定,“确实。”
其实若以及川本人的品味论,他还是更钟爱长发,垂坠在衣料上画出温柔的弧度,举手投足都是挥之不去的缠绵气息,是世人得以定位“女孩”一词的根本气质。只是人心都偏,没人会觉得心上人哪处不美,青木风见一头短发从国中到高中,称不上温和也没有,最多赞一句干净利落,从此竟也能取代夏日树荫,成为他眼里林间最为璀璨的碎光。
打薄的发尾刺在掌心,总有种麻痒的触觉,顺着表皮蜿蜒至心脏,及川单手捋顺了这几缕浅色的发,发觉它们和主人一样生气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