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拂熙和卿尘如约在小树林碰头。
拂熙一见到卿尘,便拉着他在歪脖子树旁坐下,盯着他的胳膊左看看右嗅嗅,那模样好像小狗见到吃食一样,就差一口咬上去了。
卿尘被拂熙弄得耳根微微发了红。
半晌,他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你这是作甚,在军营里饿着想吃肉了?丑话说前头,我这肉结实得很,你牙口不好,估计吃不来。”
果然,一开口还是那个欠揍的大师兄,拂熙磨了磨牙,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终还是忍了,愧疚问道:“还疼吗?大师兄。”
卿尘瞥拂熙一眼,眼珠一转,再眯眼作痛苦状:“疼,疼地要命……”
本以为拂熙定是要温言轻语安慰下自己,想不到她微愣一瞬,一巴掌拍在卿尘没有受伤的右臂上:“我那寒冰剑也是你如今这样的凡人之躯敢往上撞的?大师兄,不是我说你,你图个啥?难道是想要体验人间疾苦吗?”
卿尘瞧着拂熙严肃的样儿,心下苦笑,人间疾苦?又不是没体验过,面上却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一记栗子敲到拂熙额上:“怎么跟你大师兄说话呢!你可得好好想想,回去之后如何报答我,那宛清扬现下是不是对你非常信任?”
“她确实对我很信任。”拂熙盘腿而坐,捧着夜明珠,面上露出些为难之色:“大师兄,要不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活儿不适合咱们,我们月老府,向来以撮合有情人为宗旨,现下明摆着这俩人最后吃不到好果子,咱们还在这里忙活一通,左右最后都是要伤心的,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卿尘罕见地没有说话。
拂熙继续道:“我本想着给两人制造些误会,这误会深了,加上二人说不上话,感情自自然然也就淡了,这伤心的程度便会浅很多。哎!我是没想到,给人安排亲事难,拆散有情人更难啊!谁晓得那俩人竟默契到这般程度,话都不用说,光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的话,天哪,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头秃了。”
拂熙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加上正值午夜,整个人活脱脱熬夜写不出下一卷话本子的作者模样。
卿尘看着拂熙抓耳挠腮的模样,故意调侃道:“你昨夜还胸有成竹,怎么才一天就要放弃了?是宛清扬跟你说什么了吗?”
拂熙遂将宛清扬与她说的话告诉了卿尘,卿尘听毕,轻轻敲了敲拂熙的脑袋:“傻瓜,或许咱们可以换条路来走。”
“换条路走?什么意思?”
“世间有一种爱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既然我们知道他二人最后不会有好结果,那为何过程不能开心些呢?”
拂熙小声重复着卿尘说的话,少顷,她茅塞顿开:“对哦!好坏这俩人最后都是悲剧,为何现在还要每天彼此窝在军营里,每日谈不了情,说不了爱,没事儿还得在战场上厮杀。”
卿尘笑笑。
二人达成共识后,便商量着接下来如何行事,约摸到寅时,才“分道扬镳”。
拂熙回到军营时,发现宛清扬还未歇下,又在奋笔疾书写心愿条。
拂熙掀帘而入,拱手道:“将军,你还不歇息?”
宛清扬轻抬眉眼,目光落在拂熙的军靴上,少顷,又垂下:“我不贪睡,睡了一会子就成了。”
拂熙看了看案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捏住眉心:“将军还真是精力充沛,果然是行军打仗之人。”
宛清扬轻飘飘道:“你也不差,刚回来吧。”
拂熙怔然。
“我问过了,根本没有什么中途参军的人,适才有人发现有我军中人被绑在树上,据被绑之人描述,绑人者的模样与你很像,还有,”她抬头看了眼拂熙,目光顺着她的身子下去,落在靴边儿上:“你脚上的泥,是新沾的,西边小树林才有,大晚上的,去那边交换情报了。”
宛清扬以为自己如此一番,拂熙定要吓破胆,没想到后者竟只是微怔,少顷,拱手笑道:“将军果然聪慧,与我家主子所说一模一样。”
宛清扬扬眉:“你家主子?”
拂熙从袖子掏出一封信:“将军,公子交代过了,这封信,您可得自己好好看,末……小的就不代读了。”
宛清扬放下笔,接过那信,这回开得没上次暴力,抖落抖落两下,才顺着边儿撕开了,认认真真将那信读完了。
半晌,她抬头:“阿尚真是这般想的?”
拂熙假装不知内容,颔首道:“公子怎么想小的不知道,不过这封信,是小的看着公子亲手写出来的。”
宛清扬低头,目光又陷进信中,口中嗫嚅:“他想与我私奔。”
拂熙垂头不语。
宛清扬抬头看拂熙,突然,眼中狡黠一笑,又看了眼帐外,小声道:“拂熙,不瞒你说,其实,我早有这个想法,这仗爱谁打谁打,反正我是不打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说不定十余载都耗在这上面了,我没有那些个精忠报国的情怀,就想仗剑走天涯,闲来无事儿行侠仗义一番,岂不美哉。”她看着桌上的许愿条,眼里透着些光:“当然,如若有人愿意与我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从宛清扬嘴里说出来,拂熙还是觉得有些惊讶,她一度以为,以宛清扬这样的性子,如若对手不是江千尚,她定是要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将来成为流芳百世的大将军,载入史册,受后人敬仰。
拂熙颔首:“那您怎么从未跟公子提过此事?”
“他这个隐忍的性子,从小就被他爹逼着,不爱习武都练成了一等一的高手,为了他的家族,他不会轻易放手的,我还真没想到,他是怎么想通的。”
宛清扬这样说,拂熙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担心,不知道大师兄能不能顺利说服江千尚呢?
第二日夜,月上枝头,南边密林溪水旁,拂熙绕着宛清扬转圈,脚步焦灼。
“哎呀,我说拂熙,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拂熙驻足,我能不着急吗?也不知江千尚到底会不会来。
宛清扬不让她转,拂熙便去到一旁,左右踱步,好一会儿,漆黑的林子里有窸窣声,拂熙忙跑到宛清扬身边,二人同时看向那有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