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交代,他尚存的一息……应是够用的。”
“可是将军,她真是您的…副将吗?”
慕峰青用食指按起伍千裘的额头,让他直视着自己,“此人在我身边蛰伏六年,直到我设计围剿才逼他败露,他本该在乱箭中死在映月关下,可心狠如他竟拿一个伴他多年的小兵做盾,佯死逃生,若不是国恨大过私仇,我早将他碎尸万段!你此时这样问我,莫非你知晓什么内情?又或是与他曾是旧识?”
伍千裘跪下叩首,惶恐道,“卑职失言,请将军赎罪!”
“窥探之心人皆有之,可我还是奉劝大人一句……”慕峰青阴狠的双眸在扶起他时化作明朗笑眼,“莫要为一个将死之人,丢了自己的命。”
“卑职明白。”
宋思徳在军狱院待了两日。
他每每施完针、灌完药就见狱卒将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躯拖去审讯。
可整整两日,审问官也未能将犯人的嘴撬开。
上头给的时限将至,所有官吏的耐心终于在第三日被全部耗尽。
当手里的人再一次被拽走时,宋思徳收拾好针具、阖住药箱,轻声叹了口气
狱卒轻车驾熟的将他挂在木字刑架上,转身对审问官抱拳,“大人,还晕死着。”
“继续泼水。”
“是。”
“等等…小兄弟发丝还结着冰碴呢,这次就别用那么凉的水了。”
“是,大人。”
哗!
翻滚着热气的沸水全部泼洒过去,那架上的人终于垂着头闷哼一声。
这声音很微弱,可审问官却已经觉察,他立刻走上前来,扯起那头混着血丝和干草的黑发喝道——
“叛贼慕初!你伙同五千叛军,于映月关外勾结外敌,意图打开中北咽喉,将文、兴、武、盛四城拱手让人,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认罪!”
耳边有碎冰和干涸血液融化的声音,慕初在氤氲的沸水热气中终于感觉到了冷。
身体在冷烫交替中打了个摆子,脑袋又在寒颤中听见有人用胸腔中的愤怒喊了声,“你可认罪?”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审问官贴近了才听她从舌尖问了声,“我有何罪?”
“你这贼人死到临头还在装疯卖傻!你伙同五千叛军投敌,大开映月关门,引得北漠敌军险些屠了文州城!叛国至此,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北男儿!”
“我们没有叛国……”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敢问大人……物证何来?人证又何在?”
“俘获你时通敌文书已在你的军靴夹层找到,至于人证,围剿你们的慕将军及两千勇士都是人证!”
慕初用力撑起脖颈,声音都在颤抖,“围剿?我那时竟还当那是我们的援军……”
“休得胡言!慕大将军忠心卫国怎会是你叛贼援军!”
“呵…慕大将军……”慕初冷笑,“你敢问他兵书看过几本?带兵打过几仗?山林里的猛兽和荒漠里的劲敌他又杀过几只?这一声大将军他也敢应?”
说了太多的话,她沙哑的喉咙咳嗽起来,带出了满腔满嘴的血。
“慕初!本官劝你快快认罪,莫要再逞口舌之快!”
慕初啐了一口污血,笑道,“还有大人,我本名不叫慕初,而叫慕初……”
“报!慕将军到!”
审问官听见来人名号心头一惊,他抬手扶正官帽才躬身迎过去。
“卑职见过慕将军。”
慕峰青略过他径直走到了慕初面前,他看了一眼自己满面伤痕的副将,对审问官笑说,
“府上三姨娘身体抱恙,我母亲托我从宫中请了太医为她诊治,故今日来晚了,真是对不住。”
“将军言重,您来的正好,此犯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
“哦?”慕峰青看着面前像是要把自己吃了的慕初,问,“都交代了些什么?”
审问官:“他说到自己的本名……”
“是吗?那你的本名是?”
慕初瞪着他,咬牙不答。
见势不对,审问官嗯了一声话头一转,“兴许…兴许是卑职听错了。”
慕峰青道,“这牢里阴风不停,大人又因这苦差事连日不休,听错音也在所难免。”
“是是……”
“认罪书何在?”
审问官接过书吏捧来的文书,道,“在此处,将军请过目。”
与随军带回来的别无二致。
慕峰青看完后抛给他,“认了罪就快些画押吧,让大家都睡个安稳觉。”
审问官有些为难,“此贼嘴硬,今日好不容易撬开,才发现他在装疯卖傻,虽然遍体鳞伤可这脑子倒是清醒的很。”
慕峰青嗤笑一声,“脑子不清醒也不会拿自己的亲兵挡箭了。”
审问官没有搭话,只听他又问,“慕初,你那五千精兵皆因你死在了映月关,而你独活下来的滋味可还好?”
“慕峰青!你不配提他们!”
一直以来冷静又或是虚弱至极的慕初终于暴怒,原先攥着的拳展开成爪,她用仅剩的力气扭动着身躯,很不能冲过去剜他的肉、饮他的血!
慕峰青却只立在原地看了一眼她的手,笑道,“我不配,那你就配吗?”
慕初闻言,呼吸一滞。
慕峰青嫌恶地拂掉她溅在自己额上的血水,转身离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审问官躬身,道,“卑职明白。”
阴风过堂,烛火忽闪,那五千人喷涌的鲜血和绝望悲鸣再次被风送到了她的目中耳畔,慕初仰头长啸,赤红血泪便顺着她的眼角血痂砸落下来。
筋疲力尽之际、心力交瘁之时,她终于噤了声,浑身瘫软下来。
“大人,晕过去了。”
审问官点头,道,“去吧。”
慕初的手指已经烂得不成形,狱卒将画了押的认罪书呈上去,“大人,这文书上的箕斗实在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