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语堂所处之地较为偏僻,远离喧嚣闹市,墙壁藤蔓缠绕,台阶青苔遍布,外观简单朴素,官宦人家不屑一顾,倒是收获了许多雅士偏爱。
顾景铄抬头看着这随处可见的悬挂在房檐下的风铃,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秦思萱推门而入,回头却看见顾景铄仍站在原地,眼睛直盯着风铃,她好心解释道:“这是龠都的习俗,风铃可欣赏,亦可传音,深受龠都人喜爱。”
顾景铄回神,脸上又恢复了浅笑,“秦小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风铃太丑了,清月堂的品味有些令人担忧。”
秦思萱眉头微皱,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对方,几欲想开口,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二人刚踏进清语堂里面,便被一位白发老者挡住了去路,他右手执酒壶,左手摸胡须,一身灰白色粗布长袍松松垮垮,眼神清澈犀利,丝毫不像醉酒之人。
秦思萱先开口询问,“老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老者打断了,“嘘,请叫我雾山居士,敢问二位如何称呼?是何居士啊?”
雾山居士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眼中全是热忱。
秦思萱无奈,只好随口胡诌:“我号荷花居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顾景铄用扇子掩面,低笑了一声。
秦思萱嘴角抽搐,有什么好笑的?
“我号荷叶居士,善舞刀弄剑,更善诗词歌赋。”
雾山居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打趣道:“荷花、荷叶,你俩是一对啊?”
顾景铄听后,笑意更甚,那低沉的笑声传入秦思萱耳中,让她直想揍人。
秦思萱面上慌乱,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和他——”
“哎,来了这就莫要学宫中人扭扭捏捏的那套,既然互相喜欢,尽管开口便是,才子配佳人,当真是一桩美事。”
秦思萱见自己话术功力尚浅,就偷偷地扯了扯顾景铄的衣服,凑过去小声道:“我说不过他,你解释一下,行吗?”
顾景铄一脸歉意,“抱歉,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不应该说自己是荷叶居士的。”
“抱歉,才疏学浅。”
秦思萱松开他的衣服,佯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没事,反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误会,出了这扇门也不会有人记得。”
“嗯,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
秦思萱:“……”这人比裴言更懂怎么让她生气。
“你们俩别腻歪了,过来一起喝酒聊天吧。”
雾山居士领着他俩来到大厅正中央,那里只寥寥地坐着几个酩酊大醉的人,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壶,唯独不见一杯茶。
秦思萱一脸疑惑地看向雾山居士,问道:“这里不是供茶的地方吗?”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清语堂如今不供茶只供酒,那遇仙楼的酒啊,就是从这里购入的。”
顾景铄调笑道:“看来你的情报有误。”
秦思萱的确是不知这些年清语堂的变化,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上次过来还是前年灯节的时候。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望谅解。”
“明白。”
雾山居士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酒壶,“还愣着干嘛?喝酒作诗啊。”
秦思萱刚想婉拒,顾景铄就拉着她坐下了。
雾山居士还在那里侃侃而谈他的人生抱负,殊不知面前的两位各怀心事,没有一个在认真听。
顾景铄在一处角落里看到了季诃,对方正在被一名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纠缠着,此刻眼里满是拒绝和嫌弃。
秦思萱则是讶异于清语堂这些年的变化,供酒就算了,为何变得这般冷清?是今日特殊,还是一直如此?
“有新客来访,为何无人通知我一声呢?”
楼梯处缓缓走下来一名男子,他身材高挑,着一件玉白缂丝云纹素罗长衫,头发被丝带随意绑起一缕,隐约露出了细长白皙的脖颈,一双丹凤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楼下正中央的秦思萱和顾景铄。
“长鱼大人,是小的失职。”端酒的店小二主动上前认错。
长鱼玖川轻抚着手指,转头看向那位店小二,轻笑道:“下不为例。”
店小二连连点头,面上看似毫无波澜,但微微发抖的身体仍是透露出他的害怕。
“敢问姑娘是?”
秦思萱熟练地自报家门:“小女名为秦思萱,不知公子又是何人?”
“清语堂堂主,长鱼玖川,今日幸得一见秦小姐真容,属实惊艳,看来传闻有时也是可信的。”
秦思萱没少听这类话,应对起来也是游刃有余,“长鱼公子谬赞。”
长鱼玖川看向顾景铄,“敢问阁下又是哪位?”
雾山居士在一旁听了个大概,自以为很懂地插话:“这位公子是秦小姐的相公,他俩一起过来的。”
长鱼玖川挑眉道:“哦?我怎不知秦相之女已有婚配?”
雾山居士听到“秦相”二字,立刻反应过来,急得一拍大腿,“你就是那个佞臣贼子秦松鹤的女儿?”
“雾山,注意分寸。”长鱼玖川及时制止对方,又满含歉意地看向秦思萱,解释道:“这位是清语堂的常客了,平生最痛恨宫中之人,令尊声名在外,自是成了发泄怒气的焦点。”
秦思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顾公子,本想着过来请你喝茶,顺便表达谢意的,但这里也不供茶了,估计小莞还在等我,就此别过吧。”
顾景铄未作挽留,眼含笑意道:“嗯,有缘再会。”
秦思萱没有去思考“再会”的含义,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毕竟在这里多待一刻,自己的危险就多一分,这里可是有她父亲的仇家啊。
顾景铄在秦思萱转身的那一刻,脸上挂着的笑便悉数淡去,眼眸中满是寒意。
长鱼玖川在秦思萱走后就下令逐客,“各位,今日营业时间到此为止,还请速速离去。”
“这怎么比昨天待得时间还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