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禅寺出来,夕醉总感觉心中难安。刚刚那住持言中似有深意:
“荼靡花开,生死之门,世间万物自有定数。女施主既早已超脱凡尘,又何必强求?”
那老和尚一双慧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若是常人怕早已败下阵来。
可夕醉和知雪,哪个不是偏执入骨?
知雪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住持身后的佛像,冷嗤一声。
“佛有千重身,可知人间疾苦,可我等芸芸众生,哪一个就超脱了呢?”
听完这番可谓大不敬的话,那主持却也不恼,只是捻动佛珠,口中连连道:“善哉善哉”
“住持,知雪无礼,冒犯了贵寺,我代她向您道歉。
却也斗胆敢问住持一句,世间万物的定数由天来定,可天的定数又由谁来定?
纵然我等小如蝼蚁,千百年后史书尚且未有一笔。
可蜉蝣撼树,尚且一搏!
难道我等生而为人,就只能死守定数,听天由命不成?”
那老和尚闻言,原本微眯的双目猛然瞪圆。
手中佛珠加快捻动,却不料那串联之绳因日久早已销蚀。
刹那间,只听得无数声响同时传入耳畔,原是佛珠已然溅落四处。
知雪俯身去捡的瞬间,住持用极低的声音对夕醉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最后一句,夕醉出得门来依旧未能禅悟,不由得暗生了几分怨懑。
小声低喃道:“说又不说清楚,倒不如不说!”
“小姐?”知雪面露疑惑,似乎误以为刚刚夕醉是在与自己对话。
“无事。天已见黑,我们还是速速归家去罢,免得阿娘她担心。”
夕醉话音刚落,转瞬间风起云扬,颇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知雪见此,也不敢耽搁。赶忙拉着小姐,绕近路准备从小道赶回。
谁知路刚走了一半,主仆二人便看见一道人影倒在路旁。
看那身形,似乎是个男人!
知雪本不欲理会,谁知夕醉却主动叫停了她,准备一探究竟。
走得前来,夕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倒地之人不过弱冠年华,却伤痕累累。尤其是那左胸处更是被锐器划过,满是血污!
袖下的金簪攥了又攥,夕醉鼓起胆子走上前去。
谁料那人听得声响,竟又猛地起身,睁开了那双寒气无边的眸子!
随后右臂伸展,五指成爪牢牢掐在了夕醉的咽喉处。
一个用力,竟将夕醉提了起来!即便夕醉以金簪扎入他皮肉之中,也不肯放手。
危急关头,知雪悄然绕到男子身后。
手中木棒狠力一击,直砸的他血流如注,彻底瘫倒在地,这才令夕醉逃过一劫。
“呵~倒是个狠人物!”颈间的疼痛提醒夕醉,那里定然已经青紫一片。
见小姐受伤,知雪心中恨极。手中再度蓄力,想要趁机再补上一下!
夕醉见状,赶忙伸手拦在知雪面前,急急道:“不可!你这一击下去,他哪里还有得命活?”
“小姐,这里素来偏僻,渺无人烟。更何况他又身负重伤,便是死在此处也无从查起!”
知雪此人,性子早已在那楼里,在那些恶心人的调教下彻底扭曲。
莫说是旁人的命,便是她自己的,也早已视之如杂草。
夕醉知道她是好意,可若是眼睁睁看着这一条人命在眼前流逝,到底于心不忍。
理智与人性,还未等挣扎出个结果。那人口中竟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随即再度醒来!
只是那双眼,倒比刚刚澄净了许多:“我这是在哪?你们是谁!”
男子看向知雪手中的木棒,立即起身做出防备姿态。
闻言,夕醉仿佛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夺过知雪手中木棒,扔在地上。
随后转身望向那男子,柔柔开口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裳似火,眉目如画,仿若山水间勾人心魄的精怪。便是惊鸿一瞥,也绝对会牢记在心尖!
更何况,刚刚还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搏。
“我有印象……但是记不清……”
果然如此,夕醉面上不动声色,然心中的喜悦却无以言表。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退婚一事,如今幽州地界人人对夕醉皆避而远之。招婿入赘正愁无望,偏巧他就来了!
而且看他衣着流光锦缎,绝不似寻常人家。想来日后恢复记忆,定不会久留在幽州这样的小地方。
至于那张脸,虽然满是血污看不清容貌,但依身材而言,想来应当也不差。
唯一麻烦些,便是他身手狠辣又负重伤,日后若是寻仇者找上门来……
可这样好的机会,如果错过,恐怕再难遇到!
不如趁失忆诓骗他入赘,待到自己诞下麟儿,将其打发了便是。
那时夕家也算有了男丁,家产自可夺回!
夕醉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随后美眸含泪:“夫君,你怎地连我也不记得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这男子,便是知雪也猛然一惊。
可片刻后,知雪便想出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知晓了小姐的真正用意。
也配合的张口说道:“姑爷,刚刚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伙歹人,欲将我等身上财务抢劫一空。
后又见我家小姐生的花容月貌,起了淫心。幸得姑爷以死相拼这才成功击退!”
这理由虽然听起来破绽百出,然而总算是解释了——为何知雪会手持木棒杀气腾腾,自己又为何身受重伤。
男子眼中的戒备少了些许,夕醉便趁机问道:“夫君,如今可还记得自己的姓名?”
那男子摇摇头,望向夕醉。双目牢牢地锁定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字道:“我是谁?”
然而夕醉心里早有准备,半点也不见慌乱,面上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