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本注视着远处石牌坊,却缓缓转头看向谢影,谢影连忙学着那三人摇颤着身子,下马车往远处走。
修士并没有制止他们,反而是一路跟着他们,却又与他们保持着几丈的距离。
敢情是拿他们做诱饵,谢影在心中暗骂一句卑鄙。
慢慢地,刘公子主仆已经走到了石牌坊下,缭绕的雾气逐渐将牌坊上漆红的字掩盖,听见前边像下饺子一样扑哧的声音,谢影往侧边走去。
幸好雾气浓郁,不然定避不过那修士的眼睛。
她弯腰向地上摸索,想捡起几个石子朝四面扔去探路,可摸到的却是一片湿潮的泥土,这个果然是在河边,若往前走便是跌入水中,可听那声音,不是平地,那便是崖上了,对面也有潺潺水声。
想通这一点后,谢影原路返回,却不料走出几步便被拽住小腿,情急之下,她抽出腰间长剑砍去,竟斩了个空。
再抬眼,她竟仍在车厢里,其他几人均在,不过都双眸紧闭,面色狰狞,这修士亦是双眸禁闭,虽面色不似其余几人可怕,但也醒不过来。
马车早已停了,马夫也歪倒在车辕上。
看来这幻境是源自她内心的想法,她认为刘公子主仆以及书生弱,那么她看到的便是他们坠入崖中,她对修士心存芥蒂,修士便成了最清醒的人。
等了许久几人都没有醒过来,谢影叫醒他们,路过刘公子时,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人是都醒了,不过个个神情微妙。
一向难伺候的刘公子竟忽视膝盖的痛感显得有几分恍惚,几人默不作声,互相打量着,谁都没有开口做这第一人。
“我们方才进入了幻境。”谢影说。
“是妖烟带我们走进了不生境。”那修士接过话来,“若在一炷香内醒不过来,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极为平静的一句话,众人却听出了几分苍凉,却有人清醒地极快,刀疤脸说:“只有仙术可以释放妖烟,所以那凶手是确认一定有修行人前来。”
“如此看来,那只妖并不好对付。”
书生接过话来,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修士身上。
按理说涉及妖物的案子,凡人都会敬而远之,可这几人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甚至是有一种诡异的兴奋。
这鸿翔镇到底有什么东西,或者说那大妖手上有什么东西让这么多人惦记。
她忽然想起一个传闻,药王宗的至宝九转育灵草意外丢失,有人在人间黑市上见过此药。
育灵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更能修复灵根,不论是对凡人,还是修士,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此,这鸿翔镇真是非去不可了。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听远处一声巨响,飞扬的砂砾砸在车厢上,忽然几道箭羽飞进车厢。
吓得刘公子一个趔趄躲在案几下,不久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那刀疤脸却是临危不乱,掀起桌帔挡下暗箭,修士长剑一振,剑气泼洒而出,马车顿时四分五裂。
浩浩荡荡的黑衣人立在广袤的山林间,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竟是山匪拦路。
那山匪似是没想到遇见了修士,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挥动大刀直向马车,“鸿翔镇现在我们接管了,要想进镇子得留下过路钱。”
“我看诸位也是不差钱的人,不多不少,一百两,留下钱,我们送你们进去。”
“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这路是你们的吗?”刘公子扬起下巴睨了山匪首领一眼,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躲藏模样,丢过去一两碎银,“识相地赶紧走,我们这里可是有修士。”
那山匪却是一笑,抬手擦了擦刀刃,“修士能随意伤凡人吗?”
根据律令,修士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虽然山匪拦路,可山匪并未伤到人。
“等等,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山匪忽然脖子一歪,抬手精准地指过来,“反正进了鸿翔镇也是没命,那个姑娘留下给我做压寨夫人吧。”
“多久没见到年轻姑娘了,老子都要分不清男女了。”
谢影掀眼看过去,刘公子跟那刀疤脸竟已迈开步子,让出路来。书生微微思量着,转头朝谢影歉意道:“谢姑娘,鸿翔镇确实不安全,可如今我们也是难以脱身,若你愿意留在此处,我们事成之后定会回来救你。”
山匪要价百两,张老板的赏金也就五十两,这些人到时候拿什么来救她。
谢影抬眼凝视着书生,书生面色无比坦然,似是没有一点恶意。
她忍不住冷冷一笑,“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待我从鸿翔镇出来再来救你们吧。”
还几人未反应过来谢影话中意思,谢影便已经拔出了软剑,准备御剑飞行。
从天启山下来的路上,她都是飞下来的,要不是为了遮掩身份,她才不会跟他们同行。
“什么时候鸿翔镇也这么热闹了。”
只听一道含笑却声线凉淡的声音传来。
纷繁的林间,一位身穿月白色莲花纹衣衫的清隽男子踏过分开的人流缓缓走来,玉白的手握着一柄莲鹤栖山拐杖,衣摆染上绿霜,好似一路穿山破水而来,星星点点的淤泥随着步伐起起叠叠。
“一百两我出了。”
他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见山匪眯起眼眸,久久未接,他笑问:“怎么,百两又不够了?”
山匪勾起唇角,面上褶子随着他的开口如滴水入海般扩散开来,枯黄的眼眸放出惊人的光芒来,“孤身一人在山野将身家底细交出来,你觉得他要交多少才合适呢?”
“兄弟们,你们觉得该交多少合适呢?”
“全部留下来!”
山匪们的声音穿破山峦,寒鸦四飞,惊起满地落叶,可那男子依旧气定神闲,静静看着山匪首领,却道:“并州刺史已下令剿匪,想必阁下已经收到消息了,既然决定干完这一票就带着兄弟们翻过山岭去北边,为何要为自己平添麻烦呢?”
本是欲念丛生的眼眸,却因着一句话而收缩又放大,甚至是慌乱的抬手展开银票,待看清上面的印章后微微退后一步,竟是颤了声音,“你是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