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她听过他说得最长的话了,不过她也就此放下心来,浅浅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事,不然她对于沈伯伯,真的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紧绷的弦刚刚一松,她手上竟忽然一疼,轻呼出声。
小尺子落在掌心凉凉麻麻的,激得她下意识就将手缩了回去。
她忍着没哭,雾蒙蒙的一双眼睁开看过去,沈行钧早已坐得端正笔直,右手持着支狼毫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好像刚刚捏着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殿下。”她唤道。
“此事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药瓶拿回去,底部有印年号,好好看看。”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白瓷瓶拿过来翻转一看,果然印着承平元年四个篆体字。
下个月过了年节,便是承平四年了吧……嘶,时间还真是有点长。
“谢殿下宽仁,”她捏着月白色裙摆站了起来,小声道,“那……杏杏告退了?”
“嗯。”他并未抬头,“你幼时来过京城,对吗?”
“啊?”突然被他这么一问,青杏明显愣了下,“来过的,今日在熙云楼就和殿下说过了,是沈伯伯带我来的。”
“遇到过什么人?”
“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是个夏月,嬷嬷领着我去买了份凉糕,”青杏掰了掰手指,“我那时还很小呢,好像才六岁的样子,怎么了吗殿下?”
沈行钧没有应,一只手轻轻抚过桌上那份陈旧的宣王爵传位的旨意,材质上好的诏书也敌不过年月的更迭,枯黄的颜色中隐隐显出颓态。
与青杏那份庚帖上所书的生辰相较,他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出,两个时间是相吻合的,与白日里所说亦是相符。
沉默片刻,他收起皇旨,重新拾起笔:“明日辰时入宫。”
她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是。”
刚绕过那幅大璟山河屏风,她忽然又跑回来,从袖中掏出了一颗糖放在了他手边。
“殿下,一会儿喝完药你把这个吃了吧,糖很甜的,口中就不苦了,你也不会很难受了。”
“这个糖是我前几日从西市的饴芳斋买的,我尝过了,绝对不可能是假的,如果再是假的,我就……我就卖身王府为婢或者你打死我都可以的!”
说完,她又很快跑走了。
“……”听了这荒唐的话,沈行钧笔尖一顿,素纸上俊逸整齐的字登时被墨洇染开来。
看着这奏折纸上的一大个墨点,他略略有些不悦。
他的才名盛于京城,从来写这些东西都是一气呵成,从未有过停下思索或返工重写的时候,眼下这退婚折子写了一半被她打断了好一会还不算,还沾了墨污,呈上去实在是难看。
叹息一声,他掀了那张纸,正欲重新换一张,动作却有些大了,那颗方形的糖咕噜噜地在桌上滚了几下,恰好沿着桌沿滚到他手心里。
沈行钧掐起糖,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莫名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她那鸟雀一般清脆的声音。
她说,糖很甜,吃了口中就不会苦了,他也不会难受了。
她是为了活命而讨好他,还是在……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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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走出小阁,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方舒了口气,在空中吐出了淡淡的一片雾。
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也该给自己找个去处了,所幸在熙云楼与幼时的玩伴洛昌重逢,和他商量商量也不错。
如果让她自己选,应该会往南边找个小乡村什么的,平日就侍弄侍弄花草,养几只可爱的小动物,她没什么大志向,过得简单开心就好。
想着想着,她不知何时从那处小院子走了出去,回到了主院的穿廊之上,银朱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便和少川一道迎了上去。
“小姐,你还好吗?”
“小姐,属下方才听医官说过了,殿下并无大碍,此前是属下言论过激,关心则乱,还望小姐莫要见怪。”
除此之外,少川心里也明白,她既然能从里面出来,便说明殿下无意追究,他自然也不会再发散此事。
青杏摇了摇头:“无事的,殿下没什么事就太好了,归根到底还是我行事荒唐。”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也叫书房吗?”
“这里算是殿下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少川解释道,“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的。”
“唔——”她收回视线,“怪不得他要在那里面罚我。”
少川与银朱对视一眼,齐齐惊呼道:“殿下罚您了?!”
她怔怔地颔首,“对呀……做错事不该罚吗?”
银朱却是急了,连忙上前检查她的胳膊和腿,又不顾礼数地去探她的脖颈和脸,青杏被弄得痒了,连连跳开嗔道,“银朱,你做什么呀?”
“小姐,那个……”少川不便上前,迟疑道,“医官还未走远,您若是胳膊腿断了或是脖子被掐青了,再或者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千万别忍着,他们都是可以治的,他们在这方面比较有成效。”
“没有呀。”
她蹙着眉摊开手,二人都急急看去,只见那掌心白嫩得紧,若看得细了,方能窥见上面似有若无的一点红晕。
她撅了噘嘴:“他打我掌心了,还挺疼的。”
银朱:“……?”
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