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光石的泉流潺潺而下,沿着泉边走,便能瞧见一排木棉花。
木棉枝头拥着一簇簇殷红的花,如云如雾,恍若仙境之中。
元澄抱着雪灰色的宗服,喜滋滋地回到了居住的院子里。
她住在山涧旁的大院里,大院门前挂着一云石串成的琉璃帘,掀帘而入,正中间是一方半圆水池,绕过水池,四方各修三个小厅。
夜里听着潺潺流水声入睡,怡然自得。
她觉得重生的日子还不错。
翌日,她就反悔了。
凝华宗弟子每人都有一盏长明灯,用以学习占卜之术,她灵力微弱,连长明灯都不给面子。
悟性好的同门可以从长明灯中预测未来的一瞬,也可以从长明灯中瞥见过去的遗憾,可到了元澄这,长明灯忽地灭了。
还散发出几缕白烟。
不会是把长明灯烧坏了吧?
从妙法长老铁青的脸色里,元澄得到了准确的答案:的确是烧坏了。
“元澄,课后留下。”
妙法长老是凝华宗的宗主,也是这人间中占卜术、医术的集大成者,她不过四十岁,是三大宗主里最年轻的一位。
日暮时分,弟子们纷纷散去,独留元澄一人坐在大殿之下。
“你过来。”妙法长老重新拿了一盏长明灯,碧玉雕成的灯座,灯芯由醋浸泡,以成为不熄之火、不灭之灯。
火焰簌簌跳跃着,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金钩般的弧线。
“屏气凝神,以心驭力。”妙法长老指点道。
元澄照做,竖起二指,流转灵力于指尖。
噗地一声,长明灯又灭了。
但很快,它借着一丝火苗复又燃烧起来。
妙法长老拧着眉头,将长明灯往桌上一放,冷声道:“今日你若无法从这长明灯中窥得占卜之术,明日便不用再来上课了。”
微风从窗中拂进,吹起了元澄的衣袖,她独自呆在偌大而又空寂的殿里,眼角含泪地捧起长明灯。
今晚的夜色十分寂寥,三三两两的碎星挂在空中,似摇摇欲坠。月光更是疏冷,披了一层淡淡银霜,铺在屋檐上。
悬圃宫上下一片漆黑,唯有凝华宗大殿内燃起一束悠悠灯火。
元澄还在长明灯前练习。
可不管她怎样捏诀、怎样凝气,怎样瞪大水杏似的双眼去瞧,那长明灯都显不出半分景象。
她嘴角一撇,簌簌落下几颗泪水。
元澄一边哭一边练,怕眼泪掉进长明灯里,她又一边哭一边擦,越练越崩溃,越哭越大声。
在这漫长黑夜里,除了自己的啜泣声外,她听不到一点声音,直到——
大殿的石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元澄吓了一跳,从地上弹了起来。
来者身穿霁蓝长袍,头顶的玉冠斜斜地挂在发上,少年满脸倦意,抬手撩开粘在脸上的发丝,怒气冲冲地朝殿内走来。
太清宗的弟子,怎么大半夜地来凝华宗了?
许是夜半惊醒,少年意识还有些混乱,他抬手扶额,揉了揉眉心,厉声喝道:“谁在哭?”
元澄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殿内昏暗一片,长明灯的微弱火苗让少年看不真切。就被人拽住。
“是你吧?是你吧?”少年怒意未减,将元澄拎起。
“对、对不起。”元澄嘴角微微抽动着,眼看着又要落泪。
“我这是到哪儿——哦,凝华宗。”少年松开手,俯身拿起长明灯,四处瞧了瞧,随后将灯放在元澄面前,他一脸审视地坐下。
元澄灰扑扑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一副努力把泪憋回去却又控制不住泪水大颗滚落的滑稽表情。
“新来的?”少年抱着手问。
元澄哽咽着点点头。
“你哭什么?”少年又问。
元澄擦了擦眼泪,指着一旁忽明忽暗的长明灯,“我、我窥不出占卜之术,明、明天不能来上课。”
少年愣了一下,凑近看了一眼长明灯,随后冷声问:“那你这么笨,来悬圃宫干嘛?”
霎时,元澄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倒不是因为少年的嘲讽。
而是因为这位少年分明是那个上一世杀她的魔王。
“喂,你什么表情啊?”少年斜斜看她一眼,随后自顾自道,“你们凝华宗的占卜术,我自然不懂,但是灵力方面,我可指导你一二。”
“把手伸过来。”
正在默默后退的元澄又迫不得已地将手腕伸了过来,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少年一指点在她的灵脉处,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灵力实在可怜——他不免得抬头看了她一眼,“灵力如此微弱?”
元澄吸了吸鼻子,随后点点头。
少年搭在她手腕处的指尖金光盈盈,似有真气流转,元澄体内经脉疏通,感到神清气爽,灵力运转也更加轻稳。
“谢、谢谢。”待金光灭去,元澄立刻收回手,缩回角落里。
“不用谢。”少年起身朝门边走去,到了门边,他倏地回头,甩来一个威胁的眼神“警告你,再哭一声我就——”
元澄立刻捂着嘴巴,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少年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将门猛地一关,扬长而去。
元澄愣是在殿里坐了一夜,直到卯时,天刚破晓,还未大亮的那刻,她终于在长明灯中瞥见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场景——
山涧之中,少女坐在石头上捂脸哭泣,旁边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年。
元澄真的有点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