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回神,道:“要去要去。”
二人一人乘辇一人步行,往那王修容处行去,正巧与御园亭中望见风德宜、风依云二人在下棋。
“好巧啊。”风临挥挥手停下了轿辇,冲着亭中笑道。
风德宜转头望见是她,哼道:“哟,定安王好雅兴啊,带着拐也要来看春景?”
风临乐呵呵地道:“又不是来看你的,你放什么屁?”
子徽仪轻轻笑了下。
风德宜把手中白子一摔,道:“叫人扫了性,这还下什么!”说罢便起身要走。
风临接过拐下辇,说:“皇兄急什么,一道下会儿呗。”
风德宜冷哼道:“你那是要下棋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本皇子可不奉陪了,告辞。”
“等一下。”风临慢悠悠道,“回去别乱说。”
这一句话把风德宜气够呛:“胡扯!你当我是那说闲话的村夫吗?你的事我才不乐管,少自作多情了!”
风临笑道:“那就谢过皇兄了。”
风德宜道:“哼!用不着,你多谢谢那御医吧!整日到处闲逛,那脚哪辈子能养好?真是够难为人家的!”
风临道:“吾明白皇兄是关心吾,只是那张嘴像泔水桶涮过一样。不过吾怎会同皇兄一般见识呢,皇兄慢走,呵呵。”
“哼!”风德宜一扭头,气哼哼走了。见他走远,风临乐了半天才坐下,冲风依云道:“皇弟,真是好巧啊,吾正要去寻你呢,就在这碰见了。”
风依云“嗯”了一声,低头收拾棋子,也不多言。
风临冲着亭内的宫人们摆了摆手,众人识相退下,寒江与平康守在近旁,亭内只余风临、风依云,与子徽仪三人。
风依云默默看着她这一套动作,将手里棋子装入棋盒后坐下,问:“皇姐有事?”
风临随手拿起个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小小的人儿,怎么整日板着张脸,像个债主一样。”
他不说话,只低头默默捡棋盘上散落的棋子。风临一时无话,正想着如何打开话题,却听身后人单刀直入道:“殿下,您想回栖梧宫么?”
啪嗒一声,风依云手中棋子滑落在棋盘,连滚了三圈才倒。
他沉默良久,伸手去拾那枚黑子,“已有去处,我不回了。”
风临语噎,不知如何搭话。亭中默默许久,只听得到棋子落盒的声响。
许久,子徽仪道:“他们很想叫你回。”
风依云停下手,低头露出个冷笑:“从前不是不要么。”
风临道:“谁说不要?谁说的!你给别人本就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难道我们愿意么?父亲他……他一直惦念着你。”
风依云低头道:“既然已经如此,再改换也没什么意义,还是算了。”
风临道:“怎么算了?现在有机会难道叫我们白白放弃么?我……等等!”
风依云放下棋盒也不对她的话做回应,转身便往亭外走。
风临急忙起身想拦他,却被一只手拦下。子徽仪缓步走至桌前,替他收拾棋局,状似无意道:“殿下可知我今日在栖梧宫吃了什么?”
前面人不应,照旧往亭外走。
子徽仪道:“金蕊桃花酥,玉兰花馔,香槐卧雪和春花粉圆。这些精巧的点心在我去栖梧宫之前,从没有见过。栖梧宫小膳房里有两个人擅做甜食,是皇夫特意选来的,因你皇姐喜食甜。过去我拜访,总能闻到栖梧宫飘着的甜味。每每闻到,我总忍不住在心里笑:准又是在给殿下做点心。”
前方男孩慢慢减缓脚步。
子徽仪笑道:“我第二次入宫拜见皇夫时,除器物外,他赠了我两瓶桂浆。他给我时说,这桂浆是去岁十月他同两个女儿一起做的,因着那年得的桂花好,做了许多瓶,也叫我尝尝。说的时候,你皇姐一直坐在椅上笑。”
男孩背对二人,不知觉间停住了脚步。
子徽仪道:“我在栖梧宫尝过许多吃食,椒柏酒,渍青梅杏仁酥,雪芙蓉,梅花汤饼,牡丹花糍……从这些饮食中,我能窥见他们的一年四季,仿佛能见着他们春时择花制浆,夏时觅果渍糖,秋时食蟹赏月,冬时围炉饮茶。其流淌于日常琐碎的温情,令我神往,我每每见着他们坐在一处说笑,心中总是艳羡,若能同他们生活在一起,该会有多幸福。”
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盒,子徽仪抬起头,发出最后一问:“殿下,你难道不想做皇夫的孩子么,哪怕只有一天。”
风骤起,林间枝叶纷鸣。
男孩背影僵在亭边,一道巨涛铺天盖地而来,震碎心海中所有覆于表面的薄冰。
他忽然拔腿就跑。
“等等……”风临想出言阻拦,却被子徽仪抬手制止。
风依云一路奔跑,直到无人处才肯停下,气喘吁吁地走到一株大树边扶住。一股疼痛从肺部传出,慢慢蔓延至眼角眉梢。他捂着胸口,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