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知过了多久,持续性的单一嗡鸣声渐渐消退,唐简昔的听力恢复了不少,虽然好像还是隔了一层膜,但已经能隐约听到水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的滴答声响。
唐简昔强忍着晕眩和头痛,开始奋力呼救:“有人吗?帮帮我们!周乐天……七叶……梁心……尚骜……”
她扯着嗓子挨个呼唤,“你们怎么样?说话!”
唐简昔以为自己喊的很大声,实际上据后来离她最近的七叶回忆,也就比小猫的叫声强那么一点点。
“……我在。”
头顶传来七叶因为胸腔受到压迫而显得有些失真的嘶哑嗓音,细听还带着些许气声,绝对不算好听,但落在唐简昔耳中却比仙乐更动听。
“你怎么样?”唐简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道:“没事吧?能动吗?我们得想办法先从车里出去。”
她的思维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嗅觉也重新回归,鼻端已经传来了浓重的汽油味,与刚才的滴水声一结合,她骤然爆发了逃离车厢的强烈冲动。
“我……动不了,”七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上面,还趴着尚骜。”
唐简昔心头骤然一紧。清醒至今,只有七叶回应了她。其他人……
唐简昔奋力伸手摸了摸四周,确认自己是被两人护在车厢底座上了,所以她受到的冲击最小,受的伤也最轻,七叶其次。
想明白这一点,唐简昔立刻挣扎着,挪动手臂摸向右侧腰间,挪两下就要停下来大喘几口气,就这样一点点艰难地摸到安全带搭扣,使劲一按,将自己与车身解了绑。
七叶感知到她的动作,也依样给自己松了安全带。她到底身手好,身体素质也强,挣扎着从尚骜身下挪了出来,率先透过破碎的车窗爬了出去。
尚骜沉重的身体砸在唐简昔身上,砸的她双眼一黑。他可真沉啊,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沉呢。
唐简昔顾不上痛,伸手绕到他背上就拍,“醒醒……醒……”
唐简昔被突如其来的恐慌掐住了喉咙。
她摸到了一手濡湿。
唐简昔抖着手,强睁着双眼探出脖子去看。满手艳红,黏糊糊的,红到发黑。是血的眼色。
外界突然喧闹了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好像有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陆续在往他们的位置跑过来。
手臂上传来强烈的拉扯,是七叶在使劲儿往外拖她。
看样子是得救了。
好累。唐简昔紧绷的心弦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
纯白天花板,淡蓝色窗帘,唐简昔睁着眼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头顶的输液上。
人在医院。
唐简昔感觉身体好多了,与之相反的是情绪,她的心像是破了个大洞,源源不断的黑色淤泥正在透过这个洞口往里钻,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唐简昔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不能慌。
大约是脸上的痛压过了心里的痛,唐简昔感觉好多了。她再次看了眼输液,又看向胳膊,是留置针。
唐简昔将固定针头的薄膜撕掉,单手拔掉了针头,光着脚就往门外走。
门口不知何时守了两个陌生男人,见她出来,纷纷低头,“唐小姐,唐老先生听说您出了事,命令我们贴身保护你。”
唐简昔脚步不停,“和我一起的人呢,我要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斟酌着开了口:“唐小姐,和您同车的朋友……”
这人在唐简昔冷冷的目光住了口。
“带我去。”
她率先去了七叶的房间。七叶醒得早,正在和门口守着她的两个人对峙,见唐简昔来了,先是松了口气,露出了安心的眼神,随后或许是想到什么,这眼神又渐渐转为担忧。
确认七叶安然无恙,唐简昔像是从她身上获取到了能量,嘴角扯了扯,想笑一笑的,结果努力到一半失败,最终转成向下撇的苦涩线条。
“尚骜呢?”
七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昏迷着,还没醒,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说,有两条车身破损的铁皮钢条擦着他的脊椎一侧戳进了肉里,如果再偏移少许,或许他会终身瘫痪。不过他很幸运,躲过一劫。而且钢条入体不深,也没伤到肝肺,好好修养不会留下隐患的。”
唐简昔安静听完,又卸下一口气,“那就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周乐天呢?”
七叶语气轻快了三分,“他啊,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有安全气囊在,也就是轻度脑震荡,左手臂骨折,养两三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真好啊,”唐简昔觉得自己快活过来了,“等他好了给他加工资。”
还剩一个人,唐简昔潜意识里把她放在最后,不敢主动去问。
但,终究还是要问的。
“……梁心呢?”声音干涩。
七叶瞬间沉默下来。
唐简昔惧怕沉默,尤其是当下场景里的沉默。她连声问:“梁心呢?梁心她……怎么了呢?”
七叶缓缓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简昔……梁心她,伤得太重,医生也……无能为力。”
唐简昔怔愣地盯着七叶,其实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一张嘴张张合合。唐简昔瞬间失了力气,站也站不住,缓缓蹲下身去。
七叶盯着唐简昔看了几秒,也学着唐简昔蹲下身,抬起手重重握住她肩膀,“世事无常,天灾人祸面前,人命何其渺小。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坚强。”
唐简昔慢慢起身,蹲太久了,眼前阵阵发黑。她默默等这阵黑过去,转身就往自己的病房方向走。七叶放心不下,跟着走了两步,唐简昔骤然出声,“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七叶停下脚步,目送唐简昔渐渐走远。
唐简昔进了病房,才关上门,腿脚就止不住发软。她顺势跪坐下去,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待了好久。
她就这样将自己关在病房里,近乎不吃不喝了整整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