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只是把头埋进臂弯。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声若蚊蝇,似是哽咽。
东阳有点担心,佝身瞧,看不见她的脸。
他跪坐,温言安慰:“那就不走。我给你搭个住处,就在这里。”
“东阳。”
“我在。”
“我……我想回家。”
“……”
一口气仿佛堵在喉咙,无论怎么用力都吐不出来。无助和彷徨,盘桓在东阳头顶,经久不散,他难受极了……
公主肩负使命,为国赴燕。尊贵如南凉天子,都无法随意接她归家。
东阳给不了任何承诺,更带不走她。
*
天子近臣,人人逢迎。况且,此次谈判,魏溪亭作为得力战将,成绩斐然。大伙儿热情洋溢,与之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他借故醒酒,溜出帐外。
公主帐悄然无声,想来她真地睡了。
魏溪亭伫立阶前,出神地眺望远处。寒风簌簌,雪花飞舞,天地一片清明。
少顷,秦钟钻出大帐,问:“还好吧?”
他闻声回头,行揖礼,恭敬回:“尚可。”
“心境呢?”
“亦可。”
秦钟负手而立,默然片晌。
“前路坎坷,危险重重。掩不住情意,会害了你。”
冷风扑面,魏溪亭骤然激灵。颔首躬身尽显恭敬,道:“徒儿谨遵教诲。”
“我拦你,你懂吗?”
“懂的!”
席上不乏魏相门徒。他在北燕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义父耳朵里。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场,和他们道别,各自散去。秦钟也走了。
帐外燃灯,光影摇曳,将魏七郎的孤单落索无限放大。
他看见,时东阳背着李书音,一步一步地朝这个方向走。
前世,人微权轻,面对李书音的苦苦哀求,他唯剩沉默。
那晚,他也是这样,背她走过茫茫雪原。
一步,一步,天地之间,只余彼此。
这一世,所有事情都和他无关……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境……
脑袋空空,像这片雪地,白到惨烈。
夜深,雪重。
路过魏溪亭跟前,东阳微微点头致意。
纯色冬青羽绒大氅如被,把李书音紧紧裹住,她睡得很沉。
他们去后,魏溪亭折回大帐,取了油纸伞,继续等在那里。
两盏茶功夫,见东阳回来,他撑伞上前。
东阳停在三丈外,拱手作揖。“魏郎君,借一步说话。”
东阳和陈洲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新帝准其参与。
因这层缘故,魏溪亭和他稍有往来。但仅限于此!
东阳沉默寡言,极少谈及宫中事,不见宫中人,更不与朝堂牵扯。
似在刻意避开什么。
眼下,陈洲事毕,他还有何事需要谈?
两人远离大帐,四下无人。
东阳突然撩袍跪下,双手叠额,行叩拜大礼。
此举着实震惊魏溪亭,以至于愣了一下,才慌忙搀扶:“时先生这是做什么?”
去年五月,李书音赴燕前夕,向新帝请旨,准升平殿的内监和宫娥出宫。
从那时起,东阳便已脱奴籍。
因曾于内学堂讲课,学识和品行服众,被敬称一声时先生。
在魏溪亭看来,比起内监身份,东阳更像李书音家眷。
在他缺席李书音生命的十几年里,一直是这个人守护在她身边。
他心里,对东阳更多的是感激。
“先生起来说话。”魏溪亭搀他的胳膊,“先生有事,但讲无妨。凡力所能及,定责无旁贷。”
东阳起身,自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呈递。
“请郎君代为转呈陛下。就说,东阳愿意。”
愿意什么?
短暂疑惑,他无心窥探别个隐私,应声收好信件。
“您有多少把握带公主回南凉?”
魏溪亭一怔。
心头打鼓,他甚至不敢抬眼。
多少把握?他拿捏不准。顿首片刻,道:“我回来,就是要带她走的。”
“那就好。我入议事阁,你带她回家。”
说完,郑重一揖,仿若真地跟魏溪亭达成协议。而后,悄然离去。
待他回神,东阳已走进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