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族的时候,茉然不止一次梦见茉村,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每一次早上看到泪湿枕头,晚上又不知悔改的梦里再来。如今二百多年时光飞过,茉然又走到茉村,总觉得草树终非前度色,烟霞不似往年春。
她想去看看红莲,这个想法憋了很久。但两家的关系刚刚缓解,虽说红叔上次来到自己家里负荆请罪。可成年人的事情有着太多的不为人知,她刚刚感到红叔释怀的笑可爱,转眼看到他眉眼处的拘谨,极玉送客后的沉思,便知道伤痕已至,如初太难,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以前。
但近三百年心结,自己不解,谁人能解。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又是那山那水,山下仍是那个方脸汉子,伸着双手正扑棱得打整果子。茉然隐身,与周边花草溶为一体,这时后背被人轻轻一拍,发现容一亦隐身在她身侧,原来是极玉不放心她,让容一一路相跟。这一跟,没想到跟到这里。
前方红莲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走到方脸汉子面前,“大哥,二弟喊你去吃酒!”方脸汉子应了一声,问道:“你们呢”。“哦,我还有点事!”她应。“哦,别一天总想着玩啊!回娘家啊!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方脸汉子伊然一幅长者的嘴脸。对红莲小训了几句,哼哼着往洞门方向走……
红莲则带着两个孩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久,又见她们挎着一篮子蔬果折回……
一个黑脸汉子早已在洞口等待,只听红莲轻声叨道:“让你哥以后少管一些家里的事,天天把我熊得像孙子!”只听那黑脸汉子道,“长兄如父,他管我管成习惯了,你且忍段日子,待他娶妻生子,也就顾不上我们的小日子了……”说着欲去拉她,红莲一把甩开,黑脸汉子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茉然想跟进去,容一拉住她,道“她很好,你进去想干什么?”“很好?”茉然不解,如果满眼满心的意难平也叫好!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好?
“寻常夫妻都是这样,鸡飞狗跳般却还愿日日相守!”容一解释道。茉然顿时明白,是啊,再清高的莲,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都得先把脚扎在泥里。至于那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话,只是给外人留的把戏!
“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茉然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可能!三百年了,红叔和爹爹的关系不就是她和红莲的镜子吗?曾经多要好,现在便多生分!
容一不置可否得耸了耸肩。
两人怏怏回了仙村,高空中,便看到鼠仙芊羽家正在隆重得忙碌什么。“芊羽随军回来了,在家住段时间就走,说被沉鞭大神留用了!”
容一羡慕得说:“这下芊羽的娘可不知得多得瑟了!”
茉然被红莲的事弄得怅有所失,完全提不起精神,加上半空中强劲的风呼呼吹过,她什么也没听到。
两人落地,容一拉了她一下,咦道:“奇怪,你也算是为守妖塔立了大功,怎么也不见封赏下来!”听到这里,茉然心里一痛!想到塔里的人和爹爹说的话,她脸一沉,一言不发的往屋里去。耳边依然响着容一的话:“若是天宫里也是这般赏罚不明,可真是让人寒心!”
这容一真是越来越有长性了,越不愿听什么,她越要说什么!
“然儿!”极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别怪你姐说那些!她是怕你乱想,才说得多了些!”极玉缓道。“你自崖洞失踪后,我在守塔出不去,你方圆娘当时亦被困,容一急得四处奔走,仍是得不到你的半点音信。饶是精明如她,也生生被人骗去千年修持!”
“因为我?”茉然眼眶通红。
极玉点点头,道:“你们都是我的女儿,都是我的心头肉,谁受了伤都比我受伤更让我难受!你们可千万别内讧啊!”
听到极玉如此说,茉然不由失笑。“怎么会!”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天边一朵祥云由远及近,缓缓飘至极玉院落,一张百花仙宫的旨意横空而现:“茉花茉然,守塔有功,着百花仙宫任职!”短短几句,容一看得眉开眼笑,茉然和极玉以及方圆娘亲都在笑。但谁也没看出来,极玉笑的同时,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挥发不掉的愁。
“这下子,隔壁芊羽的娘不敢在咱家狂了!”容一笑道。
“容儿!”方圆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去啊!”容一看到娘的眼神,忙转变话题。
“尽快吧!”极一似是想了很久道。
“可真好!否则当娘的心都让我给操了……”容一笑道。她突然变得这么贫,是茉然始料未及的,看着周围人跟着一起笑,茉然也谄笑起来。
夜晚,又是一弯明月,一袭凉风,茉然坐在院落一张椅上,旁侧一张桌子,一壶温茶缓缓倒进玉盏,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方圆走来,缓缓得将她拥入已怀,轻轻道:“孩子,我知道你苦!这些天,我不敢和你走得太近,怕得便是你因我想起塔里人!”看茉然闭着眼伏在她身上,方圆心里一阵温暖,道:“你自六岁便被我抚养,至今也是三千多年。你放心,从前我是你娘,以后亦是!”
“娘,你不恨我爹中途另有所爱吗?”茉然将心里疑团问了出来。
“恨过!但还是放不下!凡人爱情须臾几十年尚且生变,何况我与他,当时种种源由,都有我们不得已的考量!”
“你不介怀?”
“是女子哪有不介怀?世事无常,谁又能奈何!”说到这,方圆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茉然点点头,心底的一团冰在被一股强烈的暖意化开,只觉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