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座生活已久的安南市,他们没有一丝丝留念,反生恐惧,明知道程辉入狱,却害怕镇上的人如鬼蛇。
彭清苑在安南市定下几日房,第二天一早,马不停蹄去打听当地的离婚政策,乔谦没闲着,依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带齐资料去申请探视,尽快将这件事落实。
他们想到程琂的身心问题,默契拒绝她跟来,叮嘱她在宾馆好好休息,等他们回来一起吃饭。
清晨,絮叨过后的静寂无声,空荡荡的房间,洁白的屋顶,窗帘紧闭,抓心挠肝的空寂,如同心脏缺了个无底洞,无形掉落深漩涡。
程琂将手机里仅有的那几首歌放到最大声,强迫起床,洗漱,换上衣服,直到那种挥之不去套住自己的心绪,趁还清醒,冲出房间,克制到像正常人一样走出外面。
晃到一条人头涌动的集市,三轮车,单车轱辘滚动,熟悉话音叫卖,直击脑海,熟悉的恐惧从心底浮现,禁不住瑟瑟发抖。
“程小丫头!!”
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唤声贯彻程琂的耳膜,恍如惊醒,她脚步毫无章法朝侧面的人群里跑过去,眼睛里只见到那个坐在自个改装三轮车的老人,青丝白发,眼尾皱着的弧度如扇子般,受过岁月打磨的手虽粗粝,却令人心踏实。
“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待会撞到人,有你这小身板好受的!”程阿婆张凶巴巴教训,脸上没有一丝凶意。
程琂边抓着程阿婆的手,边叉腰弯腰大口大口喘气,眼前短暂一黑,挨过一阵眩晕,笑了下:“我回来了,阿婆。”
“知道,我有眼睛。”程阿婆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收拾车上的木柴,搭了块布在上面:“穿这么好看也不知道嫌这里脏,快上来。”
程琂点头,爬上车乖乖坐在那块布上:“今天走完了吗?”
“我的货哪有不抢手的时候?”程阿婆坐在车前,骄傲地扭头:“吃早饭?”
“好啊。”程琂扶着车板,眼也不眨地看着程阿婆,悄悄比划了下,背驼了些,脖子前倾,手脚没那么利索,好在说话还中气十足。
程阿婆开车载程琂往前冲,时不时吼一句:“让一让了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净站路中央啊...让一下喂...听懂人话了就走开啊。”
程阿婆一个人的嗓音顶十个人的程度,她一点都不怕。
程琂深呼吸,默念:没事的,是程阿婆啊,开路的程阿婆,半夜带去看病的程阿婆啊,喂饱她的程阿婆啊。
在安南小镇方向,有处人烟稀少的地,那家早餐店摆了几张桌子全坐满,以前赶完货,总要喝碗热腾腾的杂菜汤,今天没位,程阿婆端着碗放到三轮车板上,给程琂放了根油条。
两个人站在路边,嗦了口汤,大汗淋漓,就着油条吃着。
程琂自顾自地说起近况,回来的目的,还没说几句,就被程阿婆不耐烦打断:“哎呦,我这耳朵碰上你老遭罪了,这才几岁就当起人家七老八十的活,你知道我为什么命长吗?我没你那么多管闲事的心啊,人一吃饱,就容易想得多啊。”
程琂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憋了句:“我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回来的。”
“回来?你很怀念这里?”
程琂一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我说你打小就不聪明,人家孩子被打还会跑,你就不一样了,站在那让人打,现在长大了,也就光长个头,脑子还装豆花呢。”程阿婆老脸一拉,碗一放,抬起袖子擦了把嘴,冲走来走去的人堆里一指:“凡能从这走出去的人,就没一个回来的,你不如我家那孩子聪慧,她这一走,就没回来的份,也就你傻。”
程琂没什么胃口,搅拌着碗里的汤:“阿婆,那你还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你也不聪明。”
“我不聪明,我比你们有本事,在哪里都过得好,哪都能站稳脚跟,我在这里是我乐意,哪跟你这软性子的人一样?欺软怕硬。书上没教过这词吗?”程阿婆嘴上嫌弃,却伸手去把她碗端走,还给店家,从裤腰带掏出一沓钱,抽几张零钱给老板。
程琂站在车边,半开玩笑:“阿婆,你跟我走吧,我给你养老送终呀。”
“用不着你,我缺你那点钱还是缺你那点粮?”程阿婆瞪了眼程琂,爬上车,嘀咕:“谁知道那死丫头还回不回来。”
程琂也跟着上车,被程阿婆轰下去,说要回家,让她别跟着。
“......”
程琂等程阿婆走远,拿出手机翻出,坐车后给偷拍她那几张照片,笑了笑。
.....
——安南监狱。
彭清苑气定神闲坐在椅子里,手压着离婚协议,看着骨瘦如柴,一脸胡渣的程辉被狱警半推半带到玻璃前,忽地,她笑了。
“你还敢回来!你还敢回来!!都是你们这两个扫把星害的!!”
面对突然发难的劳犯,狱警早习以为常,眼色往左右两边使,两个人去立刻把他按住,并提醒彭清苑不要刺激犯人。
彭清苑盯着他狰狞的脸,平静听话筒里的他口吐恶言的嘶吼,青春两个字,挺可笑的。
“不好意思,我探视完了。”彭清苑想也知道他不会同意离婚,这几天乱如麻绳,带着自己这个空壳子东奔西跑,现在见到他,一下子扯清了:“我起诉离婚。”
彭清苑连话都没有跟他说,抓着离婚协议,体面笑着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去哪!你给我回来,你tm你等着老子!!哈哈,等我出来,有你好受的!!”程辉瞪着她背影的眼眶猩红,不甘心趴在话筒边上威胁她,仰天大笑,疯疯癫癫,他不能接受她光鲜亮丽出现在自己面前,凭什么惹得他一身狼狈,她就能全身而退。
——彭清苑,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这辈子你都逃不掉我的!!哈哈哈!!逃不掉的!!你永远别想走!!
程琂在监狱大门前踱步徘徊,数着秒针的一分一秒,看似等了很多,实则才过去几分钟,简直如度年的光景,真难熬。
乔谦躲在程琂钻树下跟他爸打电话,压低声音:“爸,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发邮箱里了,起诉委托压离婚协议下面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