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应该。
按理来说,渝西和那人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仙人的警觉线,不至于感觉不到渝西的出现。
她继续往前几步,踩上满地碎叶残枝,发出刻意的响动,那人还是没有回头。
引路的萤虫早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伙伴,正在快活地相互盘旋,翅膀上的亮蓝色光芒在飞过的地方留下不会消失的细线,甚至在它们的那一小片区织出小小的网来……
但现在渝西没有心情关注虫子。
因为隔得近了,渝西才看清楚,那人宽阔有力的背上有细长的疤痕纵横交错。其中,最渗人也最明显的,是一条从左上方蝴蝶骨处斜跨腰腹,拇指粗细的猩红疤痕!水雾升腾间,似乎还在流血!
她震惊至极。
这样长度和颜色的伤口……就算对于神仙来说也能说是致命伤!人命关天之下,也管不得什么,渝西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
绕过圆形的汤池边缘,看清楚那人的正脸,渝西就连瞳孔都在地震!
“姜寻?!”
这人不正是前两日还在和自己虚与委蛇……咳,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生龙活虎的人吗!怎么才两日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她的心情属实是有些复杂。
上天之前还和自家妹妹说要想办法报复回去。现在人在自己面前重伤昏迷,她上去甩一巴掌虽然解气,但是也太过分——
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她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所以……渝西随手在岸边捡起一个略长的木枝,想试试能不能把人戳醒。
下水和陌生人贴贴啥的,还是有些超前了。
在渝西做心理斗争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两边的萤虫已经停下飞舞的动作。
颤颤巍巍地递出那根棍子还没碰到,刚刚还陷入沉沉昏迷,怎么吵也吵不醒的长寻猛然睁开双眼,对上在岸边拿着根棍子试图戳死自己的人。
被人盯住,渝西被迫同他对视。
长寻皮肤冷白,眉目幽深,泼墨似的眼眸放在平常总是带着冰凉的冷意,那种眼神让他看上去毫无人气。
但是现在……
他仿佛刚刚从一个温柔缱绻的梦中醒来,微抬的上目线略显少年懵懂,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温和气息,甚至,那双漆黑的眼珠中盈满信任与依赖。
渝西几乎要被这样的情绪拖入深渊。
有风吹过森林,落叶在他们之间纷纷扬扬落下,仿若一场秋雨。
雨的到来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份温和与宁静也如潮水般急速褪去,瞬间恢复满目漠然。
半晌,他开口:“你怎么在这?”
“你没事吧?这里的伤?”
渝西回过神来,扔掉手中木棍指了指向他满身的伤痕:“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喊你又不醒,所以才……”
长寻轻咳一声:“那是之前的伤,早就好了的。”
“呃真没事吗?它的颜色看起来真有点吓人哎……”
“真没事,伤我的术法有点特异,所以好了也是这个样子,没什么要紧。”
“噢噢。”渝西的好奇心起,大脑不经思考再度问出一个问题:“伤你的人是?”对面的人静默一瞬,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最终,她的跟前落下个符合自己猜测的名字
“姜荇。”
长寻上半身还没有穿衣服,这样说话实在尴尬。
于是他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圈:“要不你先……转过去?”
这时的渝西才恍然想起这件事,迅速转过身去。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耳根微红,脖颈处的碎发在这个场合下渝西显得有些像个年龄颇小的女孩儿,十分可爱。
领着渝西过来的那两只小萤虫十分安静地悬在他们身后的空中,扇动着翅膀,却没有再编织出那种蓝色的细线。
渝西好奇:“这是什么虫子?以前好像没见过。”
“织娘。”
身后有人挥袖,衣料簌簌的摩擦声间,那两只萤虫绕过渝西径直钻入长寻袖中。
而后是哗哗水声。
长寻从池中出来走至渝西身前。
他不再穿着之前那身黑色叶纹劲装,而是换了套深灰色广袖对襟长袍,及地的衣摆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随光线流转的鹤纹。这套衣服好像又让长寻回到了刚才那种和平又柔软的状态。
“噢,我刚刚就是被它带来的。”渝西摸摸鼻子解释。
“是我看管不力,让它飞出去了。”
长寻道歉,头一次显得真诚:“但是你怎么这么早在外面,嗯……闲逛?”
看得出来长寻一开始想说“游荡”,但这个词语好像有些不太友好,于是临时改口。虽然“闲逛”也没有显得更好就是吧。
渝西不在意的一摆手,她刚刚从梦中得到的那些恐惧和茫然被这么一打岔,早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因此,语气轻松:“做了个噩梦罢了。”
她看向长寻:“那你呢?刚刚是在……”
“疗伤而已。”
“不是说之前就好了么?”渝西一愣,抓住他的前言不搭后语。
“那条最狰狞的是好了,但是近日还受了点伤。这池……是旸池,疗愈圣泉。呵……有人装模作样罚完了又开恩提醒我来泡一泡,我就来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长寻竟然解释起来。
渝西突然想起昨日闲逛时听来的八卦,又结合之前离开殿前的一撇看到的那一跪,好像知道了点什么——这人应当是私闯了不该去的地方,所以被姜荇和闻楼罚了。她皱眉,显然不赞同这种所谓的“棍棒教育”,于是从前做老师的职业病突发。
抽风似的:“你要不就躲着点呗。”
“嗯?”
显然话题转变的太过跳跃,被教育的人还没跟上脑回路。
“就是,下次要是做了什么家里大人不喜欢的事情,你要么就先躲着点,要么就想点法子不被发现嘛。那么死脑筋受伤来泡池子的不还是自己么?”渝西随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