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今晨就进入南阴山的那群蜀山道士在下午仍然被困山中。虽然说有桓虚在，但是他和那老者都没有出手，是存了几分想要锻炼锻炼小辈的心思，因此只要不遇到致命的危险，就都是小辈们自己处理。
这山中有阵法，虽然布阵者的妖力在桓虚看来算不上深厚，但是阵法却巧妙非常，看上去不像凡品。桓虚的脑海中甚至划过渝西的脸，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竟然怀疑神使和妖物勾结……他真是够放肆了。
突然之间，那些原本缠住他们脚步藤蔓像是有了智慧一般变得更加灵活和难缠，末端还长出了许多细小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扎穿防御者的手臂。不仅如此，之前被小辈们看穿的阵法也紧跟着发生了变化，让一上午的努力通通白费。
“啊！——”
“这是怎么了……”
“！！”
见有人受伤，老者有些坐不住了，他扭头去看桓虚：“这——”
“应该是那妖物出手了，有人在阵中还强行改换阵法，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桓虚淡淡道，“还不急……”
没过多久，整座山又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脚下的地面隆起阵阵黄土堆，还有许许多多白骨从其中冒出来又被彻底搅碎成沙，空气污浊不堪，直往他们七窍中钻。有修为不够的弟子已经中招，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翻滚，眼见着就要被黄土掩埋，变成那些白骨中的一员。
“师叔！请出手吧！”老者提剑看着周身所发生的一切，焦急道。
桓虚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终于动了。
*
“诸笑姐姐……”
元绿的声音本来是很轻的，但是在大家都因为诸笑突然爆发而安静的当口，就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诸笑没有理会。
她正一只手狠戾而专注地掐着林少杰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轻柔的、着了迷似的一寸一寸抚摸过林少杰这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她重复看了几百年，可不论看多少遍，还像是第一次看一样让她心动不已。
诸笑甚至痴迷到想要低头去吻林少杰因为充血而泛红的嘴唇。
“诸笑！”渝西往前一步。
她脸上卸下了全部的表情，看上去冰冷肃穆，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早在百年前就应该要宣判的东西：“他不是常倚天，常倚天早就已经死了！死了！你明白吗？！”
“你是真的分不清面前这个人是谁，还是根本就不想分清楚？！”
这一道声音像是划破长空的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强势划开诸笑为自己打造的桃花源，让这个虚幻的世界在铺天盖地的轰鸣和潮涌中被一点一点撕碎。
诸笑无法动作，只能呆愣地看着用以保护自己的牢笼如泡影般消失。
良久，诸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像即将沉入海底的人伸出最后求援的手，望向渝西的时候茫然无焦点：“……我，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他不是倚天，但是他是他的转世，拥有同样的灵魂……”
渝西还没来得及说话。
诸笑又笑了，她癫狂到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哈哈哈哈……哈哈……咳……不是的！！不是的！！”
她在否定自己：“我知道的，我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就在我觉得‘常倚天’变得更加勇敢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这点……即使他们是同一个灵魂，可轮回！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轮回！”
“人类所谓的轮回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诸笑扔开林少杰就如扔开一块脏了的抹布，她撩起袖子擦拭自己的手心，后知后觉地感到恶心：“早在第二世的时候我就认清楚了这个事实，可我还是苦苦坚持到了现在！”
第二世，就是找到“常倚天”，但他已经垂垂老矣的时候。
“那个人根本就不像我的倚天哥哥……他早年丧偶，孩子又因为母亲的早逝和他产生了嫌隙，他扭曲、偏执、阴暗！对家里的下人非打即骂，他的灵魂早就变得肮脏不堪，他怎么配和我的倚天哥哥比？什么灵魂重生，什么轮回转世？真的转世了，经历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那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不是了，渝西。”
诸笑漠然陈述着一个残酷的现实：“死了就死了。”
——这是迟到百年的，通过实践验证的回答。
所有经过培养的品德，所有自以为是的良善，所有觉得永不会变的本质，都是假的！人永远无法摆脱环境，境遇塑造人类，所以，只有变化……才是永恒。
长寻的眼睛落在诸笑的右手上。
原本血红的缠丝已经断尽，面前这个看似冷静下来的女人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执念和期待。他心想：她还没有死，但她注定要死了。
渝西听完好友的剖白，心里没有半分震撼，有的只是“果然如此”的惋惜和哀叹。她早就隐约感受到了诸笑自毁般的情绪，那些对她的问候和关怀，落在元绿身上欣慰的神色，还有不要命般的付出——
她早就明白的不是吗？诸笑是活不下去了。她生的希望在当初自己说无法复活常倚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熄灭的苗头，而坚持这么多年的理由，不过是因为一点点期待和浓厚的不甘而已。
长寻可以通过那一圈又一圈缠在诸笑身上的执念来猜测她生的欲望。但渝西不需要，她只需要知道诸笑所求的终究是虚假的谎言，就能猜到诸笑注定是要死的。
看破谎言是谎言的那一刻，她的死期就到了。
渝西没有办法回答诸笑的话，她在此时说任何话、任何事都是徒劳。
可是，可是，她还是想要努力试一试……
砰——！
滔天的木屑残渣和砖瓦碎石伴随着这巨大的声响席卷而来！那爆炸的冲击力度甚至大到碎裂了道观侧边墙体，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以袖掩面遮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滚滚黄土浓烟之后，是“姗姗来迟”的蜀山道士。
出发的时候人人衣冠整洁，而现在，除了为首的桓虚和那持剑老道以外，小辈们的身上多少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