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渝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极其宽阔的平原之上,她的长发被微风拂动,四周仅有寂静无声的草木为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她的脑海一片混沌,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才发现此刻她并不由己。
怎么回事?
哗啦——
这一声响让渝西注意到她脚边,有一条被大片芦苇遮盖的河流。刚刚那是有人从河水之中冒出头来的声音,她的心底瞬间发慌,却听到自己的肉身不避反向前问来人:“你是谁……”
来人的面容一片模糊,无论怎么样看不清楚。
但他泰然自若地站在岸边朝着渝西伸出手:“渝西,我回来了!你看,我说我会带你走的,我说到做到了。”
虽然他的声音温柔,朝着渝西伸出的手也充满热情。
但是下意识地,渝西看向来人的右手食指,那里光洁一片,什么也没有。可是现在的渝西大脑并不受控,也没有能回忆起来,到底是谁的右手食指有东西?
是谁?这是谁的记忆?
渝西在身体里胡乱猜测,这不会是“木灵”原身的记忆吧?她早就怀疑自己穿越而来并不是原本的灵魂,她只是意识附载在了这个充满灵力的魂灵之中,又碰巧被师父救下放入方木里将养。
那原本的“木灵”也叫渝西吗?她被困在了哪里?要去哪里?又是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一片破碎的魂灵飘荡被她占据意识呢?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渝西去思考,她面前的男人低低地笑,嗓音是诱人的磁性:“我是……”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用处是唤醒“渝西”的记忆。
她的脑海略过无数场景,让她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记忆还是“木灵”的记忆。可是渝西的眼眶不自觉地绯红,蓄起满腔的热泪。
渝西看到——
她惬意地躺在草地上,身边有一个靠坐在石头上的男人正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为她轻轻遮住眼皮,阳光炽热,远没有她眼皮上的手那般温柔;
场景迅速转换。
她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棕榈叶子,细长宽条的正在编着最简单的花样,男人不躲不避地让她把编好的花样插在他高高束起的黑发上;
春日里来惠风和畅,男人捡起柳枝为她圈起一个简陋的发冠,却没能主动送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筝,骨架用的是竹片,又糊上极其宽大的叶片,虽然未必能起飞,但是她拿在手上往前迎风奔跑也已经足够快乐。
渝西在灵魂深处摁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即便原本有千万年的冰雪也早被这风融化,正涌出温热的暖流,让她的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
记忆仍然在往前翻滚。
她看着自己和那个男人说了无数无数的话,但是画面翻滚的太快了,她来不及听清楚任何一句交谈。在这些无数的时光碎片里,渝西能够清晰地感到他坚硬的外壳正在被“木灵”软化,变得温柔、坦荡、讲礼。
渝西的眼中见得最多的其实是男人的背影。他的背影孤独却挺拔,仿佛永恒伫立在大地之上的雪山。
无数温馨的画面“润物细无声”地占据渝西的全部思绪。
但如果她此时还足够清醒,如果她见识过魇虫的计俩,她会很快明白,这是魇虫在弥补原本画面中不合逻辑的手段,它们在试图加快节奏让她落入温柔乡中。
而她一旦沉溺其中,接下来等待她的就将会是——
杀机!
此刻渝西面前的场景早就经历了千万次的变化,最终定格在了一片茂密的崖底,幽光刺穿树叶闪进森林。她很快想明白,可能是刚刚温柔牵住她五指的男人,已经带她离开原来的地方。
她的喉头发痒,万千话语哽在心头:“……”
渝西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会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她看得见!!!那个同她万般旖旎缱绻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
“你……”
噗嗤——!
下一刻,渝西不受控制地仰面倒下去,她的手早就被男人松开了,只在他转身的时候,渝西的胸腔就被面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刺穿,将她从前胸到后背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
溅起的血喷到她的眼前,腥红一片。
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让渝西被迫张大了嘴巴,温热的血液如洪水决堤般从喉头、鼻腔、眼睛、耳朵涌出来。在她瞳孔散尽的前一刻,渝西终于看清了男人从她身体里取走了什么。
不是心脏。
是修行之人最重要的心丹。
那一瞬间,渝西甚至没来得及觉得疼,而是在脑海中骂出无数句脏话。
——他妈的!你妈的!他爹的!你奶奶的!操!要你他妈的信男人!操!
酣畅淋漓地骂完了,下一刻才感觉到的疼。
好疼。
你妈的,谁来救救……
不对!不对!……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草……
*
这些虫子确实是织娘没错。
但也许此时应该叫出这种虫子的另一个名字:魇虫。
长寻在天罗地网被搭建出来的瞬间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因为他亲自饲养了两只。
就是渝西见过的那两只蓝色的萤虫。
这种虫子以血肉为食,却会同时为它们的“食物”准备一个开局美好但结局不一定的梦境,堪称嗜血物种中的良善之辈。
最起码,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在美梦中死去。
魇虫在妖界的物种中排不上号,倒不是因为它们的“善良”举措。
而是因为这种虫子的捕食方式有几个缺陷:一是它们造梦的逻辑需要读取食物的记忆,也包括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和自己可能都忘掉的记忆,但虫子终究是虫子,它们即使读取了记忆,在进行融合创造的时候仍然会产生逻辑上的硬伤,很容易被看出来;二是被魇虫咬伤过的人会对幻境产生抗性,再造梦境的时候就会让这个人变成一个清楚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情况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