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后患,让那些朝中蛀虫无处遁形。从前竟未曾察觉王家已然将手伸向了他的帝位,太子……其幼时也被寄予厚望,虽天资不高,但刻苦勤勉,加之性子温厚纯良,在盛世中要留下贤名并不难。
可他却滋生出了野心。
泰安帝背手而立,仰头看向挂于殿中的匾额,上以正楷题“中正仁和”四个大字。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帝王满是细纹的眼角染上了些许水光。
纪献川和狄犰一道退出了乾朝殿。
“纪大人是与我去皇城司细商,还是我带着兄弟去你的地盘?”狄犰脚下踩着官制黑靴,一步步走下殿前的石阶,每一脚竟都落在宽面的正中央,分毫不差。
纪献川看着他只顾着眼下每一步的准头,却未曾发觉自己越走越斜,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让了让。圣上虽将此事交给他去查,但卫尉寺中没有够他调遣的人手,自然是与狄犰一起去了皇城司。
是夜。
纪献川与狄犰领着数十名官兵蛰伏于混元山冶炼场外,等着混入场中卧底数日的岷南递出暗号。
狄犰将佩剑横握在前,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呈卧姿藏身杂草之下。也不知是他身经百战还是向来胆如斗大,嘴中叼着根不知从哪揪来的芦杆,老神在在地扯嘴问道:“听说纪大人快要娶妻了?”
与他一个姿势的纪献川仿佛入了定,既不看他也不搭话。
“怎么,纪大人是没上过阵,这回怕了?”狄犰侧目睨了他一眼,“无妨,到时候你往人后藏藏,弟兄们包管你性命无虞。”
“狄大人,我家主子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在他们身后的奉西没忍住,替纪献川出声反驳。
“奉西。”纪献川极为小声地吐出两个字,倒让身后的人立刻闭了嘴。
奉西收起下巴,本来这次行动主子是没答应让他一起来的,是他再三保证不会强出头,不会让自己受伤,这才能跟着上这混元山。
狄犰对这类主仆互动不以为意,并没有因此住了口:“狄某真是羡慕纪大人这般文官,不用担心脑袋何时会从这儿掉下来。”
说着抬了抬歪嘴叼着的芦杆,又补了句“如今老大不小,连个暖炕的人都没有”。
远处传来一串夜鹰鸣叫,打断了狄犰的话头,纪献川抬起左手,示意他们时机已到。
狄犰微微撑起身子,方才玩世不恭的样子宛若是错觉,此刻的他如暗夜中盯上猎物准备捕食的狼王。
纪献川手指圈起,放在口中发出三声短鸣回应着远处的信号。
下一秒,两位墨衣少年屈膝一顶,猫腰站起,快而无声地带着人向围栏处靠近。
等到冶炼场的人反应过来有人闯入时,外头的哨兵已经被打晕处理干净。纪献川和狄犰提剑杀入后院,在主屋架住了管事之人。
一左一右两柄铁剑直指抖得糠筛似的林管事,只见他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声嚷着“好汉饶命”。
“林管事,此处是你话事?”纪献川没想跟他废话,单刀直入。
“这位好汉,这位好汉!小的这冶炼场是给朝廷办事的,您二位要是劫财,小的这儿也只有些私房,屋内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还求您饶过,饶过啊!”说着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拿出些交子,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你爷爷我用得着你这几两碎银?”狄犰一脚将那些纸钱扫到一边,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老实点,你上头是谁?”
“小的……小的上头是朝廷啊……”林管事一双贼眼左瞧右看,像是怕极了眼前的两位,嘴上打起太极来却不含糊。
纪献川心知今夜无法在此人嘴里问出什么,微抬下巴示意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岷南:“绑了带回去。”
“好汉!大人!这是要将小的带去哪儿,我可是给朝廷办事的,你们——”狄犰拿了块布堵住了他的嘴,轻“啧”一声。
两人走出屋外,冶炼场中的一干人等已被制服绑了。
“你的人不错。”纪献川难得开口说了句与公务无关的话,却让奉西听着略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自己被主子骂了。
狄犰歪嘴一笑:“纪大人倒也不是我以为的……手无缚鸡之力。”
纪献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朗声道:“下山。”
一行人赶至城外已是戌时末,城门早已落了锁。
纪献川将相关文牒递给守门的士兵,值夜官兵替他们开了城门。
狄犰看了眼城门布防,略皱起眉:“怎么今夜只有这点人值守,你们胆敢在夜巡上偷懒?”
那官兵连声“不敢”,如实禀告道:“今夜城中有人夜袭,这边的人被派去增援了。”
纪献川闻言向前一步:“在何处夜袭?可有百姓受伤?”
“在蝶儿街,偷袭之人似乎是奔着卫国公府去的,具体情形下官也还未收到回报。”
“岷南、卢北,将犯人押送到刑部。”纪献川边吩咐着,边快步走向城门边的马厩,对着守门官兵说道,“借你的马一用。”
“卫国公?不就是这小子未婚妻的那个沈家?”狄犰摸着下巴,不知是说给谁听,边跟了上去,“马也借我一用,明日还你。”
“纪大人,等等我!”狄犰取了缰绳翻身上马,向前追去。
纪献川自然不会停下等他。
风擦着脸颊刮过,城中不宜行快马,但一息间他已不见了踪迹。
沈筠知,你和你的家人,可真是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