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地出了上房,留下陈氏和谢景睿在屋内面面相觑。
陈氏这会儿回过味儿来,心也提了起来,“谢景煜真有这个胆子?”
谢景睿没心思说话,一脸心虚之色,刚才说那些硬气话,都是为了给自己撑场子,甭管大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得多找几个跟班,他到现在还没亲过芊芊姑娘的小嘴,可不想这么短命被人捅死。
谢芳华快步从上房出来,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若不是为了阿爹,她是真懒得跟又蠢又坏的陈氏母子浪费口舌,若是下人这次能把谢景煜安全找回来,她要把谢景煜接到身边亲自照顾,一是为了消除隐患,二来也确实是心疼谢景煜,那孩子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会去哪呢?
谢芳华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初夏的日光从树叶间落下,身材瘦弱的少年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官道上。
他从谢家跑出来已经一日一夜,身上没有银子,没有干粮,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娘死了,以后再没有人亮着一盏灯等他回家,也没有人会对他嘘寒问暖,给他缝衣服,陪他在灯下看书,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而这一切,这都是那些人造成的!
是他们害死了他娘!
他恨不得拆他们的骨,喝他们的血,让他们给阿娘偿命!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太弱了,若是一直呆在那个家里,只会任人□□搓磨,又谈何报仇?
他要变强,变得比他们厉害,让那些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到底该怎么变强,谢景煜至今毫无头绪。
去投军,人家嫌他年纪太小,根本不收,想考科举,仅靠着以往偷学的那点学问,恐怕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到底该怎么办!
谢景煜抱着头在路边蹲了下来。
在他身侧不远处,有个供过路人歇脚的茶棚。
茶棚老板娘看见谢景煜蹲在路边,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小哥,走累了吧?来喝完茶歇歇脚再走不迟。”
谢景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起身走近两步,红着脸冲老板娘拱手一礼, “谢谢婶子好意,可是,我…我没钱……”
老板娘一愣,随即又笑道:“没事,没事,一碗茶要不了几个钱,当婶子请你喝,坐吧,坐吧,我这就给你倒茶去。”
谢景煜如释重负,感激地冲老板娘又行了一礼,这才依言进了茶棚。
茶棚里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一个童子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见谢景煜进来,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并未在意,转头向老板娘打听道:“老板娘,跟您打听一下,此地离凤阳还有多远?”
老板娘给谢景煜上了一大碗茶,后笑呵呵地道:“不远了不远了,顺着官道往前再走个几里,就是凤阳城,老丈这是打算去凤阳探亲啊?”
老者捻了捻山羊须,“非也,非也,老朽此番前来并非探亲,早先一直听闻凤阳府繁华似锦,人才济济,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这才动了心思前来一游。”
老板娘闻言脸上带了一丝自豪之色,“老丈来就对了,咱们凤阳山好,水好,人更好,保准您呀,来了就不想走!”
老者呵呵一笑,“若真如老板娘所言,那老朽也算不虚此行。”
谢景煜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想起谢家的那些人,想起阿娘这悲惨的一生,不由轻轻哼了声。
老者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小儿有异议?”
谢景煜轻轻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喝茶。
老者却没打算就此作罢,又问:“小儿刚才何故面带不屑?”
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谢景煜索性坦荡荡承认,“凤阳有什么好?山水皆是死物,跟别处的山水难道有什么不一样的?至于凤阳的人,更是不值一提,一个个卑鄙奸诈,作恶多端,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哪里好来。”
老者捻着胡须,所有所思。
一旁的老板娘脸色一沉,有些生气道:“真是的,刚才我是看小哥可怜,好心请你过来喝茶,你这反倒恩将仇报,骂起我们凤阳人来了!走走走,我这茶就是倒掉,也不给你这种人喝!”
老板娘说着就要去夺谢景煜手中的茶碗,谢景煜不妨,被她突然这么用力一扯,剩下的半碗茶水尽数洒在他的胸前。
“哎哟……”老板娘一惊,连忙松开了碗。
谢景煜想起怀里的那张《快雪时晴帖》,脸色一白,连忙放下碗,小心将字帖从怀中掏出,好在抢救及时,茶水只来得及将字帖一角浸染,谢景煜满脸心疼地将字帖摊开,晾到桌案上,这是他从那个家里唯一带走的东西,是阿……姐给他的,没想到刚出来就差点被毁掉,自己真是没用!
老者不经意瞄到他护着的字帖,瞳孔猛地一缩,大步冲了过来,一边细细审视着这张字帖,一边不住赞道:“好字!好画!字中有画,画中有字!妙妙妙!”
他抓住谢景煜的胳膊,惊喜之意溢于言表,“小儿,此画是何人所作?他人现在何处?”
谢景煜愣住,画?
原来阿姐当时说这是她画出来的,并不是在戏弄自己而是真的?
这世上真有人能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