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珩开车找到渡云村的时候是上午,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偏僻,离镇上至少有几十里土路,他这沿路开过来差点没把自己给颠散架,也没再看见过其他人烟。
这倒是跟林随安描述的一样。
所以在这条黄土马路尽头看见一个村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他这一趟是来接好友的妹妹,十七年前刚出生就被抱错,十七年后才发现,林家本家那边根本不在乎这事儿,只有林随安这个脱离了本家的亲哥哥上心。
可刚开始找,林随安任职的派出所就接到了一通来自几百公里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女说自己是林随安亲妹妹,还给了个地址,等他来接。
电话刚挂,一个快递包裹就来了,包裹发货地址离电话里少女给的地址很近,一个在镇上,一个在底下村里。
她寄来了几根长发和一张照片,还没验DNA,林随安看着照片上那张和已故母亲格外相似的脸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等不到DNA结果出来,林随安就要出发的,偏偏这时候辖区起了一件连环凶案,本来就缺人,他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拜托了好友席珩过来。
席珩想,得亏林随安自己没来,不然看着眼前这个全是土砖瓦房的小村子,估计能自责到哭。
这村子估计十天半月都不会有外人来,席珩也没找别的地方停车了,直接把车停在了村口,自己下了车。
车门一开,村子里放的哀乐就飘了过来,用的是劣质音响,杂音很重,稍微不留神一听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席珩一愣,知道这是村里有人去世了,正在办丧事。
村子里家家户户门窗关着,没见人,偏偏更深处又有哀乐飘出来,席珩有点毛骨悚然,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接到林随安妹妹好离开这。
他一路走也没见人,直到走到了一栋红砖小楼房前,眼前的人家大门敞着,里面摆着几张桌子,能看见有男男女女坐在桌边嗑瓜子闲聊。
可就在大门口外,右边是一个插电的音响,正在放哀乐,左边用塑料布搭着的一个棚子底下,一口漆黑的棺材摆放在那里。
棺材前还摆放着一张方桌,桌子底下一个火盆正在烧着,有一个披着麻布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桌边,正好挡住了照片上的遗照。
很快就有一个面色土黄的女人发现了他,扬声说了句什么,里里外外所有人就全都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打量和探究,还有藏不住的警惕。
原本站在方桌前的男人已经带头朝他走了过来,女人们互相搀扶着哭丧,男人红着眼眶朝他递烟。
席珩下意识伸手接过烟,目光落在男人身后,终于看清了灵堂上那张照片,是个面无表情老太太。
不是林知乐,席珩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骂自己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不就是在咒林知乐。
周围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席珩听不清,只闻到一股香灰的味道,和他每年回老家祭祖时闻到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闻的他头晕脑胀的。
晕晕乎乎,席珩手里就被人塞了香,还被领到了那张方桌前,眼看着就要弯下膝盖跪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那张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老太太一双吊梢眼死死盯着他,本来就干瘪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嘴角快垂到了下巴,一脸凶相。
明明他之前看见的照片不是这样的!
席珩一激灵,猛地清醒了,遗照上老太太还在盯着他,盯得他后脖颈发毛,他想甩开手里的香转身走开,可整个人根本动不了,他发不了声,脖子也没法转动,肩膀沉重的像是有人在后面伸手死死摁着他,要把他往蒲团上面摁。
席珩膝盖绷直。
他想,不能跪,今天就算腿断在这里也不能跪,要是跪了,这老太太把自己给带走了怎么办?
席珩又急又怕,一头冷汗。
“喂,这香你到底上不上啊?”身后一道清澈的少女音骤然响起,与此同时,席珩身体一松,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
他大呼了口气,扭头正想感激身后的人,腿弯骤然一疼,他“噗通”跪了下去,还因为猝不及防的被人踢跪下,身体也跟着往前,为了躲前面的方桌,席珩脑袋一低,又是“砰”的一声,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完了,席珩一脸绝望。
林知乐眼见着这青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动,再次抬腿踢了踢他的脚:“拜佛呢?长跪不起,这群孝子都没你这么孝的。”
“还不都怪你!”席珩猛地起身,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少女。
少女身量不矮,一米六五往上,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扎着马尾,整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白的有点格格不入。
席珩看过林随安手里的那张照片,一眼认出来这是林随安妹妹林知乐。
意识到这是好友的妹妹,席珩一肚子怒火瞬间熄了,但人还是崩溃的,眼眶都红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吸了吸鼻子,朝林知乐伸出手:“你好,我是你哥的好兄弟席珩,你叫我哥哥就行。”
林知乐额角抽了抽,没跟他握手,只把手里的烧烤塞他手里了:“你好,我是林知乐。”
她没有席珩想象中的清瘦或是营养不良,相反,她看起来长得很好,很健康,她还在吃烤串,刚烤好的烤串,上面撒了满满的调料和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她左手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不少,给他塞了一串后自己又拿了一串在啃。
席珩很想问林知乐刚刚为什么踹自己,可他一张嘴就被林知乐撸串的劲儿给吸引了,看起来很香很好吃,算了,跪都跪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响亮一磕感动了村里的人,期间还时不时有村民过来给送上吃的喝的,席珩化悲愤为力量,和林知乐找了张桌子坐着撸串撸了个饱。
撸串喝饮料果然能飞速拉近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杯营养快线下肚,席珩再也绷不住,哽咽着把自己可能要死了的事情说了。
“小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送你回家。”席珩被悲伤覆盖,又灌了一杯营养快线。
身后路过的村民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