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去与楚玥楚珍同坐。
圆桌上铺了红布,清蒸鲈鱼都上了,显然宴已过半,该她这个主角敬酒了。
敬酒该由父母领着,沈红绡倒是在这儿,可父亲楚耀却不见人影。
真是奇了。
在座的还有其他女眷,楚楚不认识,沈红绡也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身为楚楚一母同胞的姐姐,楚珍担心楚楚落个粗蛮跋扈的名声,遂开口提醒:“楚楚,这是户部齐侍郎的家眷,齐夫人和齐小姐。”
楚楚向她们问好,齐夫人微笑着颔首回应,夸道:“楚三姑娘的模样确如传闻一般,‘笑如芙蓉披露,明艳冠京华’!”
“夫人过……”楚楚本想谦虚一下,再夸夸齐小姐,谁知商业互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文文截去扣了顶帽子,“什么芙蓉披露,我看这楚三姑娘就是狐妖转世,祸国殃民来了!”
虽是骂她的,心里却忍不住为这个齐小姐鼓掌:真是火眼金睛,第六感真准,完完全全预知未来呀!
齐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齐文文莫要再说下去,却听楚玥扬眉道:“齐小姐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这三妹妹,不但人美,心还细。太子哥哥每每来府上议事,三妹妹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巴巴儿候在书房外头,就怕父亲渴着太子哥哥,上赶着送羹汤呢!”
楚楚心道,怎么还有这么蠢的人,专坑自家姐妹败坏自家脸面?真是伤敌一百,自损一万。难为沈红绡还能坐在一旁悠然饮茶。
楚玥是沈红绡所出,本也是庶女,如今却是水涨船高做了嫡小姐。
她今日穿了赤红衫子,可惜肤色偏黑,这个颜色一衬,愈发往黑巧克力的颜色上靠。
沈红绡长得也算妖娆,楚玥却完美地避开了优秀基因,大概是随了父亲,浓眉大眼,右嘴角上还卧了颗黑痣,活似苍蝇。
有楚玥捧场,齐文文愈发得劲,毫无遮拦道:“不愧是娼妓养的,模样做派都是学了个十成十!”
齐夫人低斥一声:“住口!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说的么!”继而转向沈红绡,“文文有口无心,夫人莫怪!”
沈红绡不煽风点火就不错了,如何能给楚楚撑腰?
在场也就楚珍还关心她些,只是人微言轻,楚楚见她端着杯茶小口抿着,头恨不能含到胸里头去。
看来齐文文那句“娼妓养的”没伤着楚楚,反而刺着楚珍了。
柳姨娘不比沈红绡。沈红绡好歹是庶女出身,而柳姨娘进府前却是花楼名妓。若非姿色上佳,大抵也入不了楚家这等高门大户做妾。
楚珍算是这一桌人里头穿的最素的一位。一身洗的略微发白的青色衣衫袖口还打着补丁,头上斜插着支素的不能再素的银簪。
她的眉眼与楚楚生得有三分相似,放在一张瓜子脸上便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身子又瘦弱,倒是有种楚楚可怜之美。
楚楚一撇嘴,谁也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
楚玥和齐文文同时发难,按照原主的脾气,大概率是要忍了。
可她又不做宰相,无须肚中撑船,求的不过是个一时快意。人家都戳着心窝子开骂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低头,稳稳地捏住调羹,风轻云淡地舀了一勺银耳甜羹细品。
先晾晾她们!
原主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
汤甜的发腻,可她的心却莫名苦了起来。
***
记忆中,妖姬大概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只花蝴蝶风筝握在手里,大的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夕阳被绿叶剪得稀碎,她踩着一路光点,脱兔般蹦蹦跳跳地进了庖屋。
她张望一圈,柳姨娘正蹲在泥炉前,拿把蒲扇摇啊摇,火眼见的旺起来,泥炉上炖着的小瓦罐也“扑扑”跳着盖子,一缕缕白气四散,飘来一股甜香。
“娘,大哥派人送来了一只风筝给我和姐姐玩!”妖姬把风筝递过去,笑脸红扑扑的,鼻尖儿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外头起风了,娘陪我们一起玩儿吧!”
柳姨娘的火气似乎也被扇旺了,她狠狠扔掉扇子,劈手夺过风筝,吼道:“玩玩玩,你都多大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看看珍儿,《女诫》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你却连字都还没认全!”
妖姬的笑容瞬间凝固,一点点垮了下去。
柳姨娘俯身搂过小小的身板,“楚楚,太子哥哥正在书房与将军看帖,一会儿等这银耳羹熬好了,娘带你过去,你亲自端给哥哥,就说是你熬的,听懂了吗?”
许久,妖姬啜泣道:“娘,我不想去,我不喜欢和殿下说话。”
“你不喜欢!”柳姨娘难以置信地站起来,一双美目凌冽如刀,“凭你一个庶女,也敢在这儿对殿下挑三拣四!当初拼着命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你亲娘的?”
她三两下便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分拆破碎,一股脑儿塞进了熊熊燃烧的炉膛里头,火苗瞬间爬上帛纸竹架,嘶嘶舔舐,炼化成灰。
“以后这种野孩子玩的东西你少碰!”
妖姬什么都没说,泪珠儿无声地吧嗒吧嗒掉落,神情木然地盯着满膛烈火,宛如一只已经被猎人驯化了的小兽,纵然面对毒打也只是自我疗伤,早已忘记了反抗。
柳姨娘领着她去了书房,候在一条必经的小路上。
她等了许久,捧着小瓷盅的双臂逐渐麻木。
终于,书房的木门大开,一抹靓丽的桃花身影飘然而出,右臂夹了本书,左臂亲昵地攀着一位赤衣少年,娇滴滴道:“太子哥哥真厉害呢!”
树影婆娑,鸟声啁啾,记忆如碎片,往后又是一段空白。
楚楚看着手里的金调羹,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先前读史书时对这位叛国妖姬的愤恨已经淡漠如清水,果然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呐。
而楚玥,大概没少欺负过妖姬。
要是没猜错,日后妖姬黑化,楚玥贡献巨大。
一报还一报,妖姬受的委屈,她来报。
她对上楚玥挑衅的眉眼,讥讽道:“送羹汤算什么,有人可是粘上去问了个猪都懒得问的问题。至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