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饭局是最无聊的应酬。
回国一年了,江蔚筠从未参加过一次如非必要的饭局,即便许多供应商对他趋之若鹜。
直到那一个名字出现——
寒烟翠。
姓寒,翻遍A市只怕也找不到一个相重的女子名,他也原以为,他不会再见到这个名字。
江蔚筠想起10年前的那一个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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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高三的那一年补课任务日益加重,为缓解烦闷,他常常坐在田径场主席台拐角的双杠架子上,眺望远方的天空,看晚霞席卷残云,看落日余晖收缩最后的温度。
繁重的课业日复一日,看似千变万化,实则循规蹈矩。
若非她的存在,给单调的高三带来一丝明媚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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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班会上,聊起梦想中的学校和计划报考的专业时,她说:“我想成为一名微生物学家和海产养殖技术专家,我要利用我的技术改善大西北的盐碱地,总有一天,让内陆的孩子们也吃到本地产的新鲜可口的海鲜。”
底下哄堂大笑一片,认为她天方夜谭。
内陆怎么可以养殖海鲜,盐碱湖的水可以跟海水一样吗?
可他却看到她眼里的光,风扬起长长的马尾,拂过耳迹,齐眉刘海短短的,但也跳跃得很活泼,阳光投射出小巧鼻梁上如水晶般细密的汗珠,黑框眼镜下双眸亦亮晶晶的。
那是他所没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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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窸窸窣窣一阵,跳下来一道黑黝黝的人影,而后有扎着马尾的女生从拐角跑出来,与翻墙而下的小子窃窃私语。
“小凡,有经过水产研究所帮我取到资料了吗?”
声音清亮干净,异常熟悉,以至于江蔚筠蹙眉。
“取了取了,班长你怎么知道我从这里进来,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万一学生会巡逻队的人发现了……”
“我太着急了,我真怕你取不到,耽误了明天专利的复审麻烦可就大了,你要是取不来我还得想别的办法,根本无法安心上晚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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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翻墙的圣地,每临近晚自习,夜幕降临之时,总有想躲避校门口学生会的考勤而翻墙进来的学生,稀松平常,他也习以为常。
只是两人一同走出拐角时,陡然瞧见黑漆漆的天幕下,双杠上方仿佛坐着一个人,竟吓了一跳,直接喊出声。
他垂眸凝视着他们——
果然,是寒烟翠和同班同学陈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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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厚重的高马尾总是被她剪到刚刚过肩的高度,刘海也是严格遵守标准从不超过眉毛,显得呆板又无趣,正像她这两年来给人的印象:四平八稳、循规蹈矩、品学兼优、样样标杆。
可是此时,这三好学生的脸上却出现了偷油老鼠般的惊慌,双手也哆嗦着,寸步难行。
大概因为,他们是同班同学,而她作为学习委员或者班长,不止一次当着全班的面儿指责他总是违规犯纪,被学生会抓到,拖全班的后腿。
如今她竟然纵容陈小凡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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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叫声引来了巡逻队的注意,一束手电筒照来。
陈小凡经验老道,如机灵的兔子,脚底一抹油跑没影了,那束光恰如其分地罩在他和她的身上,如孙悟空在地上画了圈,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她慌得用手挡住了脸,可是没有用了,吴主任已经进到眼前。
“我就说,这田径场肯定有臭小子翻墙,让我逮着了吧!江蔚筠,又是你,给我下来!诶……诶?寒烟翠同学,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从双杠上跳下来,看了她一眼。
她双手揪着校裤,哆嗦着唇,头压得很低,似项上有千斤石,耳根发红,脸颊惨白。
“我……我……吴老师……”
学生会的巡逻队也追来了,三个人,好巧,为首的是学生会主席穆时与。
她紧张得连呼吸声都抖了,欲哭无泪,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一眼,杏目清澈,黑白分明,如山泉的水隐藏着墨玉,泛着泪光,楚楚可怜。
她又望向吴老师,嗫嚅着双唇,面对年级主任同时也是本班英语老师的吴主任,以及彼此都很熟悉的3个学生会的学生,她无法解释。
吴主任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声音也沉了,一视同仁:“谁翻的墙?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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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中,一名高一的实习成员忽然单纯稚嫩地说道:“吴老师,寒烟翠学姐应该是巡逻经过的,她今年也是我们考勤组的成员之一。”
吴主任便询问寒烟翠:“你是巡逻经过的吗?”
寒烟翠低着头,依然不敢说话。
与寒烟翠一同从八中升上来的,时任学生会副主席的穆时与沉声静气在一旁打量许久,俊眸一转,忽然笑道:“吴老师,听说一班的同学今晚要开月考总结会,寒烟翠同学作为本次月考年级第一,且英语和语文单科第一,应该要演讲的。”
吴老师沉默了片刻,终于不再为难,虽然负着手,但头还是往旁边比划了一下,语气也放缓:“寒烟翠同学,你先回去上课!”
而寒烟翠仍是哆哆嗦嗦地不肯走,甚至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
他不说话。
穆时与低声提醒:“快回去吧!”
她终是咬牙狠心,撒开子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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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即“嗤”地冷笑一声,好像刺激到她的神经,以至于她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
他盯着她纤瘦单薄的背影,见她脊背依然躬着,头也抬不起,似一只虾米,往时骄傲高扬的马尾耷拉在肩侧,无精打采。
他起了报复的心思,却是说道:“要罚就罚吧,无所谓!”
吴主任恨铁不成钢道:“江蔚筠同学,你怎么不长进啊!你奶奶,老一辈的教育家,育人无数、桃李天下,可为了你三番两次来学校,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体谅体谅老人家的心情啊!”
吴主任叨叨叨地训斥着,他只盯着那一抹狼狈远去的身影,他只想看她什么时候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