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清晨浓雾郁起,雾深露重,檐下草叶多弓着腰。
沈客穿了件单薄里衣坐在廊下,长发未挽,一路铺陈到腰际,倚着柱沿,看雾,看山。
她裸露的颈项上还有昨日的红痕,在黑发的遮掩下时隐时现。
少年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随手一摸床榻,没有摸到人,瞬间惊醒。
他鞋都未及穿,光着脚一气跑到门外,看见坐在地板上的女子时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她还在。
没有走。
他走回室内,自壁橱间拿出外袍给她披上。
沈客眼神分毫未动,说:“醒了?”
他“嗯”了声,手指细心的将她头发拢起自衣裳间取出,再为她将衣领理顺,动作间,不经意觑见她颈上的吻痕,猛然红了脸,想起昨晚的荒唐来。他微微将领子拉高,试图盖住那些痕迹,才低眉乖巧跪坐在她的身侧。
坐了一会儿,他从怀中取出笛子来。
少年握着那根笛子,“呜呜”吹了几声,眼角余光不时瞥向沈客。
见她没有动静,他才叫了一声:“……阿客。”
沈客扭头,灰色的眸子里带了询问意味。
他眼睫交错,眸光凌凌如春水泛波,面上含着羞涩道:“这笛子是送我了吗?”
“嗯。”
一根竹子,难不成还能舍不得?
他眼角眉梢顿时染上了喜色,白皙细嫩的手指不住摩挲着掌中竹笛。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什么东西。
他说:“那我在上面做个什么标记好呢?”
证明这是独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她说:“没有比名字更好证明的了。”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也不肯为他起名,只说会有人替他取。
少年金瞳光芒稍黯。
“可我没有名字。”
沈客勾唇,微带戏谑:“那就刻我的吧。”
少年眼中霎时光芒大盛,他在她面前总不由现出孩子气的那面,语声雀跃着说:“好!”
他又说:“你帮我刻。”说着就把笛子递给她。
沈客扬眉,挑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已经让了自己名字给你,你自己刻。”
闻言少年神色不免稍稍失落。
她刻……总是和自己刻要意义不同的。
仿佛是自己的心意被漠视了般,他赌气道:“我不会。”
见他气鼓鼓的模样,沈客伸手将他一把拉到怀中,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须臾功夫被她揉得和鸡窝一般,她还伸手戳了戳他鼓起的双颊。
他侧靠在她怀里,脑中“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他再次想起了昨晚在床榻之上他们抵死纠缠的模样。
她漆黑的发散在身下,半阖的眸子掩下一片情.潮,不时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娇.吟。
那是她少见的可以称得上柔软的时刻。
平日里她是未出鞘的剑,看上去软和,实际上刚直,自有自己的风骨与锐气。在他面前她多是以保护者的身份,像长辈。她对他有长者对幼者的爱护,有时亦会显出情人的亲昵。
他也想像个男人一样守护自己的爱人,但他……确实能力不够。
他是夜叉,行动矫捷迅猛,杀人于无形,单凭实力在她之上,想杀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到头来还要仰赖她过日子,想想真是颇令人挫败。
以是见到她在自己面前少有的脆弱模样时他不免生出了坏心思,刻意将她折腾了一夜。她承受不住时,皱着眉头推拒着说不要了,少年便缠上去,将她颈上胸前布满红痕,一遍遍在她耳边撒着娇,她便只能由着他去了。
她的头发垂落在他肩头,黑色长发与墨绿色短发交缠,将他的脸搔得很痒。
她将下巴轻置于他的头顶,语声难得温柔含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想看你亲手刻我的名字。”
少年的脸持续升温。
他轻声应道,“好。”
他取出自己佩刀。一把弯月状短刀,吉蒙里分发的,每名夜叉皆有的傍身之物,乃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他惯常用来割喉,割别人的喉咙。见血封喉,往往对方还没来得及呼救,顷刻就已奔赴黄泉。
而今他用这把刀刻字。
他才学会写字没多久,在纸上写都写不好,更别提刻字了,是以刻得歪歪扭扭。
沈客垂眼看着,全程不发一言。
待他刻完,少年自知刻得不好,正有些犹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陡然听见她幽幽叹了一声:“……好丑。”
他登时恼羞成怒起来,短发炸起,眼眉高挑,金瞳瞪得溜圆,浑像一只奓了毛的小鸟儿。
“我早说了刻不好,你非要我来,如今刻了还要取笑我!”
看着眼前横眉怒目的少年,她不想着安抚反还感慨了一句:“哎呀,你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
他的这副相貌,还真是得天独厚呢。
少年听完顿时更怒了。
“沈客!”
他拔高了声音叫她的全名。
女子于是朗声大笑起来,并不把他的恼怒放在眼里,只当是情人间拌嘴的情趣,回道:“在呢。”
而少年除了瞪她别无他法。
他有一万种手段对付敌人,却没有一种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吹散了山间的浓雾。风声并不止歇,反是愈大,直吹落一地露珠。
水珠拍在沈客的面上,她收了笑,眯起双眼眺向远方,忽然冒出来一句。
“起风了。”
“起风了又如何?”少年气还未消,艳红的眼尾高挑着,带了十足的怒意。
于是她复又敛起了严肃的神情,噙着笑转眼调戏他:“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沈客!!!”
“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揽他入怀,贴着鬓角厮磨,随后听得女子的歌声低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