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夏之初,子夜之际,龠都城内凉风习习,夹杂着丝丝细雨,勾栏瓦舍皆笼罩在薄雾之中,周遭昏暗寂静,唯月光照拂,但有一闾仍灯火通明,行人步履依旧匆匆。
在往何处去呢?
秦思萱站在幽暗的巷口里,手持一把浅绿色印有荷叶图案的油纸伞,身着白色云丝长裙,披着水绿色烟纱的外裳,一头青丝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珍珠莲花簪和流苏步摇,脸上戴着白纱,露出的眉眼尽显清冷。
她淡淡地看向远处人流去往的地方——遇仙楼,那里檐下悬挂的风铃声声作响,调笑揶揄声更是此起彼伏,真是好一处名副其实的销金地。
“杨大人,可还玩得尽兴?”
“那是自然,美酒配美人,我何止是遇仙啊?哈哈哈哈。”
“既是如此,杨大人又为何着急走呢?你看我们这的姑娘都舍不得你呢。”
“哎,家中有一母老虎,整日念叨不止,要不是看在她父亲的面上,我定是把她休了!”
琏妤只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柳叶眼毫不掩饰地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满身醉意的男子,以及他手中带着的月牙形状的戒指。
“那就恭送大人,一路——”琏妤停顿了一下,再次含着笑意开口,“走好。”
秦思萱看着目标人物终于出现,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撑伞走出了巷口,跟在杨铭身后。
在跟踪途中,秦思萱耳边一直萦绕着义父白日里的吩咐:取杨铭性命,夺月牙戒指。
秦思萱留意着周边动静,见路上已无行人踪迹,且又是一片昏暗之地,便加快步伐,假意撞上对方。
“嘶,哪个不长眼的?”
杨铭本就醉的厉害,身形不稳,被秦思萱这一撞直接脸部朝下地摔倒在地。
秦思萱低垂着头,怯怯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杨铭揉搓着鼻子,正想破口大骂,可抬头却瞧见一抹倩影,再一听声,顿时气就消了大半。
他上前一步,大度道:“无妨,我看姑娘孤身一人,不如随我回去,可好?”
还未等秦思萱回话,杨铭就扑了上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扑鼻而来,秦思萱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轻唤了声“裴言”。
杨铭双手还未来得及触及对方衣袖,突然瞳孔放大,嘴里涌出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
秦思萱捡起刚刚掉落的伞,“裴言,你来晚了。”
裴言是义父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卫,从小便跟随着自己,明面上说是保护,但秦思萱知道,那只是监视的另一种说辞罢了。
“你就不能自己动手吗?”
秦思萱看着对方擦拭那把沾血的刀,语气满是坚决,“不能,不到关键时刻,不杀人,不染血。”
裴言无语,“也亏得主上这么纵容你,要我说都干这行了,还想着双手干净呢?”
秦思萱从小便和裴言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听了这话,只觉胸中一口闷气无处释放,沉声道:“先闭嘴,戒指拿到了没?”
裴言摊开右手,一枚带着温热鲜血的月牙戒指躺在掌心。
秦思萱点头,“你可以滚了,我现在要回秦府。”
裴言把擦拭好的剑插回剑鞘中,一双眼珠乌黑,在迷蒙的雾气中显得润泽,像一片平静的湖。
“你先滚,我在旁边看着。”
秦思萱背对着他,听完嗤笑一声,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秦府大门早就关上,秦思萱熟练地来到后院翻墙而过,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颇有经验。
她的房间在府邸东侧,规模比西侧大,而且环境清幽,青石铺成的小道,两旁种满了花草树木,还未正式入夏,便隐约能听见几声蝉鸣。
穿过小道,再拐个弯就是走廊,正中间是座避雨的亭子,尽头就是她的房间,房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过,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思萱看清房门前的人后,连忙走了过去,俯身轻声道:“小莞,怎么睡在门口啊?”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蓝小莞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这怎么还淋湿了?”
秦思萱委屈道:“下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不仅湿了,还弄脏了。”
蓝小莞“哎呀”一声,急切道:“那我去厨房烧些热水,小姐你赶紧回屋,会着凉的。”
话音刚落,蓝小莞就匆忙地离开了,秦思萱看着这纤细的身影奔跑在雨中,无奈地笑了声。
真是个傻子,雨伞都不拿。
秦思萱是秦国相的独女,龠都城内人人传她不仅长得貌美,而且性格善良,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们心中首选。
此话有无夸张成分,秦思萱并不知晓,但义父下达给她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
“人前定要装得天真善良、不谙世事,莫要格外生出事端。”
这是义父的原话。
翌日卯时。
天光刚亮,城内主街上已经响起了各类商贩的吆喝声,车马粼粼,晨曦的日光洒在街道两旁的摊子和店铺上,仿佛给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这龠都果真不同于辋川,卯时便如此热闹。”
顾景铄着一袭玄色银丝暗纹阔袖长袍,乌发以银冠束起,手持一把象牙折扇,面容清秀俊朗,眼尾含着笑意,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
他站在一家胭脂水粉店铺门前,绕有趣味地看着这繁华闹市。
“公子,我们现在是去——”
说话的人名为“季诃”,前些年意外受顾景铄救命之恩,自此跟随左右,护其安全。
顾景铄将折扇合上,不慌不忙道:“不急,猎物迟早会出现的。”
季诃噤声,安分地站在一旁。
约莫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遇仙楼突然响起刺耳的争吵声,顾景铄嘴角微微上扬,看,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先去清月堂拿信,我随后就来。”
季诃应下,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顾景铄的视线当中。
“老子给她脸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