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山东面至西面,松柏成林。中间留出一条罕有人迹的小路,有梧桐栽种两旁。
梧桐是兰芝的心爱。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兰芝曾读过这句诗,出自《诗经》。
刘府里也载了一棵梧桐,那是当初一个还尚在闺中的女子手植也,或许如今也已亭亭如盖矣。
大梦初醒。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梦啼妆泪红阑干。
兰芝亦不知为何,最近时常梦魇,这梦也不知从何起,每次都是如今日般无头无尾。
或许是累着了吧。
鸡鸣,四更天了吧。
兰芝叹息,用一直木钗盘上头发,她强打着精神,摸黑打开了房门。门外,自己的婆婆早已等的不耐烦。
“今日又是如此懒惰。”她眼中的厌恶之情如往常一样。
兰芝没有应,仍然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儿子没被你弄醒吧。”只有在提及自己儿子的时候,或许这恶人才会有所收敛。
“没,没有,我一向都...”
话还未讲完,兰芝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掴懵得说不出剩下的话。
“让你小声点儿,你却偏要说出来?若是我当时,此时早已被拖出去在寒风里掌嘴了!”
兰芝没有应答,只能怯生生的点头,无助的流泪。
“我们小门小户,容不得你这尊大佛的泪水掉下来,被旁人瞧见,倒像是我们对不起你似的。”
抹了抹泪水,兰芝还是到了织机上,算上前两日的工时,五匹布的量终于将要了结了。
三日断五匹,便是专业的织娘也算的上是动作迅速了,但或许对于自己的婆婆来说,还没有。
现在兰芝仍然受着,看着门外侵晓,她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心情。
或许将时间试着倒回两年,随着寒来暑往,随着日月更替,回到那天下九日夜。
溥儿躲在兰芝身后,丝毫不敢面对焦母此时如罗刹的愠色。
坏了,兰芝心想,看来焦家对下九这日确有忌讳。
“你今日竟敢偷溜出去,你忘了你哥哥的东西还没完成吗!”焦母大声喊道,她似乎完全不在意邻里的眼色,或许邻里们早就被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
焦母接着看向兰芝,更是没好气的冷嘲热讽道:“刚入门的媳妇儿不呆在家中,竟跑出去玩耍,没想到所谓大户人家的贵女也是这样的教养!”
这话一出,兰芝就无法接受。之前她不作辩解,不代表她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格。相反,熟悉她的人会知道她就是个倔强固执的性格。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像绵里藏针:“母亲,下九时女儿家集会,这是老祖宗时就传下来的风俗,若是溥儿不懂,在京会被世家女儿孤立,这对我们家也是不幸的。”她讲溥儿护在身旁,她能明显感受到,溥儿对她母亲的惧怕。
一时她想到了那是的自己,同样的敢怒而不敢言,她的兄长,她的母亲。但如今幸好,溥儿身边,会有她的帮助。
“儿媳妇儿,你昨日入门,想来也要省亲了,最近也别太过操劳,目前你应该和仲卿好好相处才是。”兰芝为她婆婆忽然的转变而恐惧,但她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最想从内心抽离的一样东西在作祟——她的家,曾经的家。
它觉得可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意识到,或许从来,她都不可能完全离开那个地方,即使是出嫁。
她边走边想:她从前天真的以为,或许出嫁了,自己便可有了依靠,即使再穷再差,但自己却可以完全摆脱那个曾经令自己恐惧的地方。
或许从来都不可能。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简单了。
但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送溥儿到自己的阁中,兰芝同焦仲卿回到他们二人的寝阁。她发现,这兄妹二人对自己的母亲都十分敬重,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畏惧。
当看到床上被用白布铺上时,兰芝的心中无名的火涌了上来,但为新妇的礼节,她压制住了怒气。
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铺满了床的白布,其实她内心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曾当玩笑地听过这笑谈。
据说某家的女子入门但大婚大半夜却未行夫妻之礼,那婆婆就让下人用白布铺在床上,日日遣人查看,直到有嫣红的血渍留在上面。再过半月,果然怀上了孩子。
兰芝不敢想象这样的居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毕竟大家门第都不愿落人口舌,成为他人的笑柄,平日里的传闻也或多或少的捕风捉影。
“是...是夫人要求的。”一个小丫头支支吾吾的答道,“她...她说昨夜二人未行夫妻之实...”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兰芝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她无法理解夫妻二人之间的私密之事,为何会由他人插手,即便是母亲。这对自己更是一种羞辱。
她看向焦仲卿,她知道此时必定是焦仲卿也默许的,否则断不能让人进来:“仲卿,你就眼睁睁让母亲做出此事?”
焦仲卿沉默不语,一直未有应答,只低着头。房内寂静肃杀,无人敢言。
良久,仍是兰芝最先低头。新婚第二日便有所隔阂,饶是兰芝,也不敢这样落人笑柄。
她看了眼流霜,流霜了然。
“娘子,夜深了,还是先休息吧。”流霜先打破了死寂的寝阁。
半晌,兰芝应道:“都先休息吧,其他事明日再谈。”她又拉拉床被寝躺下,“卿郎,你也先安置吧。”
兰芝听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声响,动作缓慢,似乎小心翼翼。她无话可说,侧着身子,不愿面对着他。
至于那床白布,就不是今日该去想的。
寝阁顿时无光,这下九日,在欢喜中到来,却在寂静中流走。
第二日清晨,虽然不喜,但无论怎么说,兰芝还是要尽新妇的礼节,日日请安。
“娘子,昨日你们才有了口舌之争,又有那块白布的事…今日还是不要去了吧。”流霜怀疑的问道,她伺候兰芝许久,自然知道现在兰芝并不愿请安。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