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地方被遗落后,俞亮才安心地坐下来,把今天上课会用到的教材一本本按顺序摞在桌角处。
他能够感觉到周围不时传来的的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视线,但他并不在意。
满脑子都是半个小时前得知的那个叫人两眼一黑的事实的俞亮,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课堂上。回想起和裴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纠正这个离谱的错误。
其实故事要从两个月前开始说起。那时他终于说服了父亲母亲同意他来韩国进修棋艺,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的各项事宜。
退学手续、联系韩国棋院、韩国语能力考试、小托福考试、护照签证......
流程安排得很紧凑,不过好在一切顺利。
——除了一个小问题。
“小亮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一点独立生活的经验也没有,一个人在国外孤零零的,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韩国那边顿顿咸菜拌饭的,小亮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到时候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惯,你叫我怎么放心?”
“而且到了那边什么都不熟悉,我儿子白白嫩嫩的,万一被人骗了去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得陪着他去韩国。”
俞亮理解俞母的顾虑,但他对“白白嫩嫩会被人骗”这一点不是很同意。
俞晓暘也明白妻子的担忧,但他觉得既然韩国棋院那边都可以帮忙安排,有得吃有得住就不错了,哪儿这么娇气。再说了,孩子总是要长大独立的。
被父子俩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俞妈妈干脆摆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强硬架势,横竖就是不肯让步。
俞晓暘无法说服忧心的妻子,只好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辗转联系上了曾经的同门师弟,也就是裴东海,希望他在韩国能够关照一下小亮。
三年前,裴东海在职业生涯的黄金期蓦然决定退役,带着4岁的女儿远走韩国。
俞晓暘能够理解师弟的决定,然而圈层的不同和地理的距离也逐渐让两人疏于联系。
但是多年的同门之谊并没有消逝,这也是裴东海在得知师兄的请求后盛情邀请俞亮住进自己家里的原因。
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了,裴东海是信得过的师弟,裴家中国式的生活环境也适合俞亮的成长。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需要打扰裴家很长一段时间了。
对此裴东海挥挥手,表示并不介意:“我平常工作忙,正愁闺女没人陪她无聊呢。”
于是,俞亮就这样被安排进了裴家,动身那一天是裴东海亲自去仁川机场接的他。
裴东海的确是个大忙人,因为上车后他只和俞亮简单聊了一两句就一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中途还抱歉的表示因为业务上上问题,他需要立刻赶回公司一趟,他的私人司机会负责安全把俞亮送到裴家。
“我女儿裴星在家里等着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有解决不了的尽管给我来电。”话音刚落,裴东海就匆匆下了车。
此时,距离俞亮和裴星的仓促而尴尬的第一次见面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车子缓缓停在阔绰的住宅门口,热情的司机大叔为他搬运行李,面善的家政阿姨则为他引路。
穿过精心栽培的花园,步入空间感十足的下沉式客厅,俞亮用余光观察着他即将要久居的环境。
极简的线条空间设计和低饱和的色彩搭配尽显通透雅致,几何结构的定制家具构建出独特的动态美学。从装横到布局,无不彰显着主人超凡的艺术品味和严谨的生活态度。
大理石材质的旋转楼梯呈斐波那契数列状缓缓向上延伸,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那优雅曲线的尽头。
夕阳穿过云霞,透过落地的拱窗。
光影如碎金落在极净的大理石上,牵引着他的视线一路向上。
并不如他所愿,斐波那契的尽头不是银河系外的灿烂星球,更不是永恒无尽的星辰宇宙。
明暗交界处,站着一个女孩儿,半倚在雕花的扶手上,金色光线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金光耀眼。他想。
他知道,她的名字叫裴星,父亲跟他说过裴叔叔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儿,让他和她好好相处。
......当时应该说的是个姐姐吧?
俞亮有丝懊恼,那时他纠结于那两盘诡谲的棋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许是光晕晃眼,他抬头仰视,双眸微眯,只瞧得楼上的人身影高挑,气质清冷。
他犹豫道:“裴星姐,你好,我是俞亮。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逆着光,他看不清裴星的反应。不过他似乎听到一声“噗嗤”,然后传来一道属于小女孩的、懒洋洋的嗓音。
她说。
“你好。俞亮......
——弟弟。”
*
午餐时间,裴星拎着阿姨刚送来的营养餐在食堂里晃悠。
来学校的路上她已经跟俞亮说过不必来食堂排队打饭,裴东海请的阿姨会做好午餐送过来,他只要在食堂里等着她就好。
她环顾一圈,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清秀俊挺的身影,与三三两两抱团吃饭的学生不同,俞亮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摆放着一副便携磁吸棋盘,右手执棋,左手捏着本棋谱。
在嘈杂的食堂里显得格格不入。
俞亮沉浸于他的黑白世界,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对面坐下的裴星,裴星也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专注的男孩。
路过的学生看见这怪异的景象,也不自觉地被两人之间的氛围感染,放轻了脚步。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Olivia的到来打破了平衡。
【星,这是你......】
【小声一点,奥莉。】裴星立刻低声打断。
俞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目光从棋盘慢慢移向两人。
他一边收拾棋盘一边略带歉意的对裴星说:“抱歉让你等我,是我太入迷了。下次你可以直接叫我的。”
“吃饭吧。”裴星没有回答,悠悠地把俞亮的那一份饭菜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