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暮沉,雪染苍茫,赤足的女子靠着树干奄奄一息,长箭突兀地插在她的后背上,几乎洞穿了她整个身体。
“太子妃,东宫大势已去,把兵符交出来,我留你和你孩儿不死。”身披铁胄的男子肃杀地站在女子面前。
女子嘴角抽动,发出微弱的声音:“素来王权倾落斩草除根,更何况你不杀我,二皇子和金吾卫如何信你?白虎军世代忠良,居然出了你这么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男子蹲下来凝视女子苍白的脸。
“忠良?不过是腐朽的愚忠罢了!若不是太子他执意要围剿寇首,我弟弟怎么会深陷埋伏,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的目光瞬间落在女子怀里的白狐裘上:“太子妃,要怪就怪你嫁错了男人,保不住自己的兵,也保不住自己的妻儿。”男子举刀向女子劈来,女子死死地护住怀里的白狐裘,妄图以血肉之躯抵挡那削铁如泥的剑锋!
铮,一声脆响。女子没有感到自己身首异处,却听见男人一声惨叫。
男子的手被人齐齐斩断,碗大的伤口|爆起一团血雾,长剑连同断肢一起掉进雪里。眼前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铁面具。
“你,你是何人?!”男子眼里腾出火焰,脚底却不敢上前半步,“这是朝廷的事,劝阁下不要插手!否则......”
铁面具冷哼一声:“我已经插手了,你奈我何?”说罢,扬起一片雪雾,一剑洞穿男子喉咙。
烈风吹雪,铁面男带着受伤的女子狂奔数十里,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了。女子呼吸渐弱,死亡的青灰攀上她的秀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铁面男停下来用大氅将女子裹住。
女子望着男子冰凉的面具,温言道:“大厦将倾,非一木所能支。只是连累这孩儿,一出生便入了乱世......”女子掀开怀中的白狐裘,露出一个粉面小儿。小儿含着手指,不哭不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二人。
那孩子脖子上有一片猩红的胎记,仿佛这乱世的火焰已经烧着他幼小的身躯。
“玉甄自知命不久矣,恳请先生收养这孩子,让他做个平凡人,远离朝堂纷争。”女子脑袋一偏,咳出一滩血。铁面具怔怔地望着稚儿,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是太子遗孤,太子因谋逆之罪满门抄斩,他不是圣人,不想平白无故接这祸端。
女子见铁面男沉默不语,抹了抹嘴角的血沫:“先生不必为难,人命自有天意,大不了就让孩儿随我去吧。”
铁面男顿了顿:“雁卿并非不想收养小皇孙。只是......只是他身份特殊,今晚侥幸逃过一劫,二皇子和金吾卫必不会善罢甘休。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凌霄阁与朝廷短兵相接,雁卿若能调动太子白虎神军,尚可与对方拼死一搏,护小皇孙周全。”
女子听罢突然痴痴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兵符。”
女子拉着铁面男的衣襟往上攀,贴着他冷冰冰的面具轻言道:“兵符就在......”铁面男竖耳倾听,没听到后半句女子的手就从自己身上滑落,耳边只留下一团白气。
“太子妃?太子妃!”
女子双目圆睁,直直地盯着树林深处,脸上血色全无。
哇,一声啼哭。那粉面小儿突然涨红了脸,四肢暴露在风雪中乱踢乱蹬。
铁面男放下女子尸首,跪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从她手腕处摘下一只玉镯,抱起稚子往密林深处走去。
——
大雪封山,火枫林的小尼姑不敢在外久留,早早地回了尼姑庵。
瓦钵里的米粒比她脸上的麻子还少,妙音叹一口气,心想这回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一脚踏进庵门,另一只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住,妙音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柴红的“鸡爪”死死抓住自己脚腕!
“你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妙音身若无骨地倚在门上,声音比女鬼还凄惨。
那“鸡爪”动了动,雪堆里露出半截人脸。
救我。
人脸吐出两个字。
妙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张人脸。那人脸从额角到眉骨豁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两颗白森森的眼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师父!师父!”妙音扯着嗓子喊。
庵堂里走出一个宽袍阔袖的老尼姑。老尼姑在菩萨面前跪久了,走得极慢。妙音看着上火,哇哇乱叫:“你走快些!”老尼姑一怔:“死丫头,又不是阎王拖你去做官,急什么......”话说一半,目光落在妙音身后的半截手臂上。
“师父。”妙音声音带着哭腔,五官全皱在一起。
老尼姑走到雪堆旁,拍开乱雪,陡见一个薄衫女子裹着个枣红缎袄的婴儿蜷在地上。女子意识不清,嘴唇冻得发紫。老尼姑连忙将人扶起,女子的手从妙音脚腕处软软垂下,抱着婴儿的手却纹丝不动。
“乖乖,吓死贫尼宝宝了。”妙音揉揉脚腕,半天才缓过劲来,余光瞥见女子刚刚躺过的地方有一个手掌长的青铜块。
“这是什么?”
妙音捡起青铜块在手里掂了掂。那青铜块形如老虎状,虎背上刻着错金铭文。妙音不识字,兴趣缺缺地将青铜块扔进衣袖里。
“还不赶快过来帮忙!”老尼姑回头瞪了妙音一眼。妙音嘟嘟囔囔提步上前,关上庵门。
狂风卷起千堆雪,林间瞬间恢复如常,仿佛谁也没来过,谁也没离开过。
——
长庆十六年,民康物阜。这一年没有战乱,没有饥荒,连天地都平和了许多。只有上谷郡火枫林的尼姑庵在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战。
两只蛐蛐在青苔石上头首相对,四条腿乱劈乱砍。
“打打打!”妙音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上。对面的小尼姑趴在地上,露出半截脑袋。
忽然,靠近妙音的那只蛐蛐劈了个横叉,伏低身位钻到另一只的肚皮下,一口撕掉它的大腿。受伤的蛐蛐吱了一声,一溜烟钻进旁边的草丛里。
“我的天蓬元帅赢了!”
妙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