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谢皎倚靠在回廊下,抬首看天上的明月。
她是家中行三,既没有长姐们得家中大人的重视,也没有阿弟得父母亲的宠爱,想要活得好一点除却心眼开阔,脑子也需格外的清醒通透。
父亲瞒着母亲要把她嫁到塞外去,他心里未必没有无法言说的愧对,她是大可以闹的满天星斗让阖族知道她的委屈,可又有什么用。她的阿耶绑也要绑她到陇右去,不如在嫁出前争取能争取的。
“我可不同你到陇右,我师父说好只伴同你到出嫁,上了花轿我是要回终南山的。”螳蛉抓着一把绿豆饼,倒挂金钩一样挂在梁下,见谢皎转头螳蛉利索的扔给她一块饼,嘴里还不闲着,说,“该吃吃,该喝喝,有事不往心里搁。”
螳蛉的师父是李夫人娘家的族叔,她少时长安街头终日混迹一群不学无术的浮浪子,李夫人想寻找一位武艺过人的女武士护卫家中女郎却遍访高人不得,偶然在终南山隐居的族叔府上访来螳蛉子,好像说的是伴她到出嫁。
“我往日里待你不薄,这就要走?”抓来饼狠狠一口要掉半边,渣滓掉一地,谢皎懒怠管,阿耶要卖了她,阿娘不在身边,装给谁看呢。
螳蛉子有矫捷的好身手,一个打挺翻身坐在梁上,黑洞洞的夜下远看像个胡猴坐在那抓耳挠腮,“此时不走,更待尔何?你是没打听陇右的家主是个什么所在,听说是个生吃活人的妖怪。”
陇右节度使安西郡王李肃的悍勇天下无人不知,回鹘人十二万大军围凉州三月,李肃率一万甲胄突围的前夜,城中兵士断粮连能吃的树皮都找不到,他杀了自己的爱妾款待众将。翌日李肃凭这一万甲胄杀退回鹘大军一战成名。
谢皎彼时在长安听坊间闲谈,只觉得此人悍勇异常,心肠也硬的异常。枕边人能手起刀落,竟还烹煮以款待将士,不知道是个怎样红头发绿眼睛的妖怪。感慨时只道替那可怜的女子嗟叹,如今自己竟要嫁给他的儿子。
旁人家嫁娶不过就是一拍两散,他家却怕是要剁个零碎吃肉的。
谢皎才得以平静的内心又起波澜,瞪了螳蛉子一眼,“什么人的肉不好吃,偏要吃河东道节度使的女儿。我量他无此狗胆。”
螳蛉子仿佛怕她吓不死,凉凉撺掇着打听来的闲话,“吃了你大可不必,可你还记得接应我们那几个,那是陇右道李氏的亲卫,聘礼陪嫁都商量好,就等接你这新出锅的新妇上花轿。”
谢皎同螳蛉子同伴四五载,吃住一路不分彼此,若说亲近比不上姊妹阿娘,却当的上是知己。只是目下这个知己格外扎心,她眉头一扬,漫声笑道,“你说的有理,我若说我怕死,定要螳蛉子伴我出陇右,你看如今耶耶会不会依我?”
螳蛉子一愣,喉里的饼险些哽住,“往日无仇,你可不要害我!”
这时谢皎望向远处灯火,似是吃惊一样,抬手掩住秀口,说道,“耶耶,你怎在此?”
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见幸灾乐祸的螳蛉子被吓的无影无踪。谢皎将虚张声势的手垂下,见廊前银白的月光洒落一地,螳蛉一闹把她那点愁绪一吹而散,心里的打算也更清楚起来。
衙署里的仆妇眼看的忙碌起来,城中全知道将军要为家中女郎送嫁,满腹惆怅的好像只她一人而已。
谢皎站在父亲堂前,用力顿了顿脚,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心下稍定,她肃首而立又是端庄知礼的将军府女郎。
“谢皎拜见父亲大人。”
轻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堂下坐着的谢将军眉头却禁不住一蹙,凭他内心并不愿意此时同小女儿见面。同陇右联姻势在必行,纵使谢皎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事情也并无转圜的余地。
他抬手挠挠头,脸上的表情同心下别无二致,是个无可奈何又逼不得已的样子。挥挥手使左右郎官退下,抬首高声道,“进来说话。”
迎面走进来的小女儿神色哀惶,显见得是日夜忧思,然而忧惧中的美人依然是容色照人,也因此更让人觉得可惜,“幺娘近前来,此处只你我父女,不拘更多礼数。”
谢皎垂首行礼,见她耶耶神色难得和缓,就河东道目下的战局不该是因为前线的好消息,那么只能是因为她的婚事,她把来时想好的说辞,斟酌着开口,“女儿得知东都前线战事不利,日夜为将士们忧心,我是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能为耶耶的大业出绵薄之力,也是全了我为人子女的孝心。”
她说罢抬眼觑了她耶耶的神色并无不耐,接着道,“周大人所言女儿全听进了心里,河东道如今外无援军内绝粮草,如我一人能换来父亲凯旋,女儿愿出陇右。”
“只是女儿一人而已,姿如蒲柳,当此危难时出嫁陇右,就怕不能真的能换来援兵粮草,反而使天下人小视我谢氏。陇右李氏向来狡诈诡变,朝廷尚不能辖制,如女儿出嫁后他们既不发兵,我反而成了他们挟制父亲的利器,到那时——”
谢将军抬手使她噤声,谢皎心下一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就是目下下的状况。谢将军不可能为她所动,但不说实在不甘心。
他示意女郎到他近前来,指着堪舆图说,“这是河东道,叛军已经打到东都城下,十五日内如我没有挥兵南下,东都必陷敌酋,紧接着就是太原府、晋州,到我所在的朔州至多两月而已。”
谢皎听他说着,垂下眼看脚下的青砖,她知道周大人和他说的都不假,“可我一个人,纵使我出自谢氏,能抵来援兵粮草吗?”
“世家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陇右雄踞关外想要染指中原,河东道是他们在关内的锁钥,他助我御敌,我谢氏在河东道就在,如河东道为叛军辖制,陇右李氏想要入主中原只怕不知要到哪年。”谢将军说罢,负手站在堪舆图前,仿佛眼前就是河东道的山川沃野。
陇右同河东道之间权利的交易,和社稷庶民没有什么关系,谢皎在这场交易里最多算是个信物。
还不如说是为了黎民百姓免受战乱疾苦,谢皎昨日还以出降吐谷浑的公主劝诫自己,公主尚需远嫁到化外之地,她只是节度使的女儿,出嫁的还是故土。
本来准备接受命运安排的女郎垂下眼睑,很怕她父亲从中看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