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风临被风继叫醒,二人更衣梳妆,一同去见了皇夫,尔后乘辇往皇太夫所住的慈安宫行去。皇太夫年岁大了,起得早,姐妹二人怕晚了,赶着去问安,连饭也没吃。
慈安宫富丽堂皇,位邻绮芳园,春夏秋冬景致都好,是个安逸宁静的好地方。
当初皇太夫身体抱恙,武皇耗巨资修建此处供皇太夫颐养,却不想皇太夫的身子却愈来愈差。为此曾有风言说是此处耗资甚巨,惹了民怨,妨了皇太夫金体,皇太夫听后甚为不悦。
风临二人下了辇,随行的内侍早前去通报,不多时宫内走出一名老翁,穿着十分富贵,其身后跟着两小内侍,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冲二人道:“敬问二位殿下安康。许久未见,两位殿下可是愈发俊秀了。”
风继微笑道:“叔叔谬赞了。”
因着这老翁是皇太夫的陪嫁男侍,资格也老些,一旁的风临也跟着唤了一声“秋红叔”,作了个揖。
秋红笑得满脸褶,道:“皇太夫刚醒不久,此时在梳妆,容二位殿下稍等片刻,待皇太夫理罢,老奴再来迎二位。”
风继见怪不怪,客气地回了两句,那秋红便回了。风临瞪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又晾我们在外头。”
“小声些。”风继低声提醒她一句,便静静站好。与风临不悦的表情不同,风继的面庞始终平和,看不出一点愠色。
寒冬腊月,风到底冷冽些。二人站了没多一会儿便觉手脚冰凉,可宫内迟迟不出人来唤,也只能站下去。
直站到浑身凉透,那秋红才笑呵呵走出来,迎了二人入内。风临见又是如此做派,心情登时败了一半,但又不能表露太过,只能强扯出一个笑,跟着进去。
宫内琳琅,众侍忙碌,一路行到主殿之时,风临忽看见殿外候着几位小厮,很是眼熟,还未细想,便听头上传来一句:“沉住气。”
殿门一开,扑面而来一股热浪,风临身上本就冷,再这一激,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殿中遍设地龙,暖若春日,四下列有不少娇花贵草,盛若初夏。穿过花草陈设,一路走进厅中,正对门有一处高座,上放一紫檀束腰榻,一老人坐于上。
老人长脸细眉,薄唇瘦脸,画着旧时妆容,头戴八宝点翠金冠,手握一串碧玺坠金珠串,一身云锦灿若云霞。身旁左右各立十五位内侍侍奉,还有两位女婢站在不远处,手持大羽扇轻摇送风。
座下设有两列座,早有一位女孩坐在其中,时不时咳嗽两声,一副孱弱模样。
风临一入内便大为气恼,却也不得不沉下气,冲着座上老人行礼,叫了一声“皇祖父。”又扭头冲那女孩行了一礼,唤了声“二姐”。
风恪也起身,冲着二人回了一礼,一句话未说完,便咳三两声,面白人瘦,又穿了身银灰的衣服,更拖得人面无颜色。
虽受冷遇,然风继面色如常,笑容和煦,回礼后便道:“妹妹身子未好,何必拘于虚礼,快坐下。”
风临可没有这样好性,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本就不爽,又见皇太夫领着风恪在暖厅坐着,却叫她俩在外头苦等,心中早恼了,忍不住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二姐,若哪日我也病了,说不准皇祖父会怜悯我些,叫我也坐在这喝口热茶。”
皇太夫闻言冷哼一声,道:“那是自然,只是言谨病是因思虑太过,你这样无心无肺的,想病怕是有些难!”
风继抢在风临前开口,笑道:“临儿小孩性儿,一早兴冲冲拖着我来见皇祖父,说要抢头一位给您问安,这不成想慢了一步,只觉诚心难表,一时说些孩子气的话,还望皇祖父不要计较。”
风恪听了不说话,抬手用帕子拭嘴。皇太夫也难发作,只能冷笑道:“而今人家也是正经的亲王了,千尊万贵,还能想着给吾请安,当真叫吾欣慰。”
风继笑道:“不管封了什么,都是您的晚辈,理当孝敬您的。”
皇太夫哼了一声,不再多话,同二人敷衍着聊了几句,便打发她们走了。
如此情形风恪也不便久留,跟着二人一道出来了,待走出慈安宫后,风恪颇为歉意地对二人说:“都是我不好,不该因为自己畏寒便缩在里头坐着。”
风临心中也不好意思,忙笑着走过去,想要回话,却被风继不动声色地拉住。
风继还是一副温和的笑容,对风恪道:“这哪的话,妹妹本就体弱,哪能同我们一样在外面站着?再说姐妹之间也没有我们受了冻,便叫别人来一起受罪的道理,又怪你什么呢?”
风恪连忙笑了下,还想说些什么,风继却没有让,只道:“只是我们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妹妹在里面合该提醒一句才是……本以为妹妹是说了的,不想刚刚才发现没有,倒叫吾有些意外。”
风恪被噎了一下,脸色暗了几分,不知想些什么,抬手冲风继作揖道:“是妹妹不好。”
风继上前把她扶起,将自己的手炉塞进她手中,微笑道:“什么好不好的,天冷,你身子弱,仔细冻着,早些回去吧。近来总不见你好转,吾常挂心着,去司药局问了问,见你总吃些滋补的药材,这治标不治本,可是你的御医无用?”
风恪登时脸白一分,闭口不言。风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了句“好好养病”,便领着风临回去了。
路上风临还是不高兴,又冷又饿,好容易憋到栖梧宫门口才说:“皇祖父总这样捉弄我们!我真不喜欢去!”
风继牵住她的手,领她进了栖梧宫,柔声道:“你今日还是莽撞,不该在皇祖父面前说那话的。”
“可我真的气不过……我也想像你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可我就是气不过……”风临垂下头,闷闷不乐、
风继怜爱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也罢,你还小,日后慢慢练就是了。”
二人手牵着手进了内殿,皇夫正在内书房查阅账本,见两个女儿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笔,起身上前问:“怎么去了这样久?难道父君又为难你们了?”
风继笑了笑没有回答,风临也不多说,只是一头扎进皇夫怀中,委屈地说了一声:“饿……”
皇夫一愣,轻声问:“他没有留你们早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