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终于放下了笔,倚靠在座椅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不耐烦,道:“况且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还需朕说?”
风临在她的目光中低下了头,道:“是女儿思虑不周……请母皇恕罪。”
武皇目光悠悠落在她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审视,忽然道:“你这样,怎么能行。”
风临垂着头不说话。殿中一阵安静。
殿外梁少监恰此时入殿,似乎急着报什么事,见风临也在有些犹豫,用眼神示意武皇。
武皇看见了,但没什么反应,反而挥了下手,示意他直接说出来。
梁少监有些为难地暗示:“陛下,是将军的事……”
武皇面色不改,道:“说。”
梁少监只好开口:“回陛下,宁将军同其家眷均已革职收押,刑部那边来人请陛下圣意,问……问如何处置……”
说完他暗暗用余光看向风临,见她果然一脸震惊,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不好。
“母皇,您为何要收押宁将军一家啊?她们犯了什么罪?”风临跪在地上问道。
“你要为她们求情?”
风临跪道:“只求母皇开恩,若有什么疑处请先命人查证,别突然将人关到那阴冷的去处。宁家一向忠义,长姐在时更是极力辅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草草发落,岂不寒了重臣的心?”
武皇鬓边多了几根白发,显得人很疲惫。她放下了手中笔,抬眼看着风临:“你求情,于公于私?”
风临咬牙:“于公于私都有!”
“可朕的旨意,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武皇有些不耐烦,手指敲着桌面道:“她身为右率军将领,护主无能,致使太女身亡,朕没抄了她九族已是开恩。继儿尸骨未寒,你不为长姐痛心,反而替失职之人求情,真叫朕失望!”
风临道:“母皇,长姐遇刺时我也在场,行刺人员复杂,有外夷掺杂,颇有内情,此时正当追查真凶,严惩幕后黑手之时,怎能因气流放忠臣?如此岂不让人寒心……”
“她若忠,就不该活着回来。当时在场的连太女都死了,怎么偏偏她活了下来?”武皇耐性耗尽,抬手唤来刘育昌,“把她拖出去。”
刘育昌为难,不知该不该行动,武皇一拍桌:“还不快拖出去!”
无奈,他只好弓着身子对风临道:“殿下,请吧。”
风临没有离开,反而继续跪在地上恳请:“母皇!我已经没有了姐姐,不想再失去朋友!求母皇怜悯,若有疑心之处也请给一个查证的机会,好歹留她们一命……”
武皇俯视着她,两弯眉蹙起,认真且不悦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这样,怎么能行。”
“母皇,我……”
她厌了,冷冷地挥手道:“朕烦了。定安王,你这样幼稚可笑的性子不适合留在宫中,呆在皇夫身边更是惹他劳神。
懿明生前曾为你修了个王府,本是打算做你及笄的生辰礼,虽还未修完,不过如今也不讲究那许多了。你便搬到那去吧。”
风临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母皇。红着眼听完了她最后一句话。
“定安王自今日起幽禁王府,无旨不得出。”
风临颤声道:“母皇,您是要囚禁我吗?母皇……我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给皇兄求情么?还是因为我求您放过宁家?”
武皇重新拿起毛笔,没有再理会她。
殿中只回荡着风临带哭腔的疑问:“母皇,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啊,为什么?母皇!为什么!”
直至她被拖出大殿,武皇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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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容风临回去收拾东西,御军直接干脆利落地押着她出了皇城,趁着夜色将她带到了那座未完工的王府。
黑夜之中,王府大门匾额还罩着一层红布,暗沉难辨,看不出题了何字。
风临在门口还没来得及看几眼,便被押送的御军一把推了进去。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闭,风临连忙从地上爬起,可还是没能赶上,眼见着最后一点灯火光随着大门的合拢而消失。
哐的一声,大门沉重的响动震得风临指尖发麻,门外依稀传来给门上锁的声音,随着几声“咔哒”声响起,风临被彻底隔绝于灯火之外。
“开门!连父亲都不让吾见一面,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是母皇么?说话!”
任风临如何质问,门外始终没有声响,似乎根本无人。
一阵寒风穿过胸膛,夹着地上的雪沙拍在风临背上,令她打起一阵寒颤。
风临僵硬地转过头,望向这座曾是作为自己生辰礼的王府。
黑夜如墨倾泄,尽数泼在宫宇的琉璃瓦上,如蒙上一层挥不去的黑雾,层层叠叠,诡谲难辨。
时月隐于愁云,夜空千里无点星。偌大的王府,上千室户,没有一点光。这漆黑的建筑群如什么妖魔鬼怪的洞府,无处不散着阴冷的气息,伴着冬夜的寒风,如泣如诉地呜咽。
风临对着一扇扇漆黑的窗户,看得心发颤。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谁说句话……谁说句话!”
没有应答,宅院里静得可怕。
风临扭过头狂拍大门,喊道:“这里没人么?说话!说话啊!!”
拳头锤在大门之上,钝痛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临终于累了,她背靠着大门,滑落在地。冷风从她身边拂过,吹起她素白的衣角。风临伸手裹紧了身上那件披风,抬头看向前方的殿宇。
即便夜色浓重,意象阴冷,可还是能看出这些宫殿廊宇的富丽精美。设计这座王府的人,当初是废了心思的。
日后,这就是她华美的囚笼。
风临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宫殿,喃喃道:“好歹给我留一盏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