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了。子徽仪不得已,只得在对方的催促下离开。临走前,他还是对着冷冰冰的墙说了一句:“殿下,生辰快乐。”
走时他似乎听到了身后有树枝轻刮的声音,似是而非,他也不清楚。
他是借着年节回府的借口出宫的,晚上自然也要回到相府中。
夜里吃完饭,子徽仪散着发坐在窗前,心中难掩失望。
他其实真的很想见见殿下,哪怕是听听声音也好。许久未见,他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瘦了还是胖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王府住得惯么,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家?
她的伤呢,还痛么?
她一个人过生辰,会难过么?
不能想,一想便收不住,没有尾。
子徽仪独对幽灯,蹙眉微叹。千丝万缕愁不尽,天光大亮,又是一夜无眠。
子徽仪过得不踏实,宫中今岁的年节过得也不算热闹。
栖梧宫冷清不必说,白绸未撤,瞧不出一点年味。就连宫宴皇夫也称病不往,晾着武皇一人独坐高台。
武皇意料之中,为皇夫解释几句也不再提。只是她没想到夜里去栖梧宫,也会吃闭门羹。任凭她在外等多久,皇夫就是称病不起,后来竟直接熄了灯,是打定主意不见了。
武皇在外吹了许久的冷风也没等到皇夫心软,她自知理亏,也并不气恼,想着明日再来,他总不会不见自己。
可明日又明日,直到春暖雪消,皇夫没再见过武皇。
在一日日的沉默中,宫中权柄渐移。
皇夫深居简出,不再理六宫事。那栖梧宫的门如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所有的欢欣。春暖花开,莺声燕语都是旁人的,他们只有寂寥。
风依云好歹有子徽仪作伴,也可以常去学院读书识友。可皇夫一个人苦熬,没有人能陪他。白日里为风临挂心,夜里为风继垂泪,一日复一日,皇夫独坐窗下守着那仅存的一点点回忆疗伤,看不到窗外的红花绿树,春夏变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乏味得有些可笑。
夏去冬来,细雨化落雪,宣文十七年迎来了尾声。皇夫有时病着,看窗外也恍惚,似乎去年的雪还没化,今年的雪又来了。
日子太过枯燥,他有时分不清年月。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皇夫,正月前,武皇终于下旨解了风临的禁闭。
至此,风临已在王府关了整整一年。
一年,没人知道她怎么过的。
定安王府前禁军撤走大半,一下子空荡荡,倒叫人有些不习惯。来迎风临的人很少,皇夫身子不好未能出皇城,府前只站着子徽仪、风依云与子家的几位人,丞相未来,但子敏文却到了。宗亲之中只来了郡王风安澜。
说起来不过寥寥四五人,实在冷清得很。这也难怪,风临已非昨日的定安王了。
而今失宠,趋炎附势者落井下石,明哲保身者避之不及,点头之交何苦蹚浑水?至于亲朋挚友,长姐横死,二哥远嫁,挚友流放,朋友失踪的失踪,离京的离京,其余表面宗亲,不提也罢。
仅剩的几个亲近之人都来了,也算是勉强挽回了这惨淡的欢迎仪式,使场面不至于太难看。
等了一会儿,风依云上前询问:“旨意不是今日吗?人怎么还不出来?”
还未等士兵作答,紧闭的府门传来沉重的拖移声,几人目光登时聚集,府内的阴影里出来了两名侍卫,右手握着剑,左手拎着一些小行李,面色很是难看,时不时往后瞥一眼,意味深长。
随着侍卫目光望去,阴影之中走出了一位瘦削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周身散着一股沉静的寒气。
她的衣衫朴素,穿得简单,但也算整整齐齐,说得上利落。面上更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妆。那头长发只随意扎了个马尾,长长地垂在背后,头上只用了根白绸系住,旁的装饰一点也无。
远远望去,她如一只清雪雕成的白凤,带着长久独处的疏离,沉静而素丽,散着沁脾的冷香,只一闻,便觉肺腑微凉。
这从头素到脚的打扮令几人微惊,这与印象中那位明丽华美的小亲王相差甚远,使得几人都没先开口叫人。
不过细细一想,几人也都理解了,她自小娇生惯养,哪会穿戴梳头,独自在府中自然没法装扮。
风依云几步迎上前,站在她面前道:“姐姐,你怎么样?还好么?一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
风临顶着清晨的阳光看着眼前的弟弟,微微眯起眼。一年没有与人交谈,她迫切的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从讲起,只好道:“没有,府里只我自己,谁会欺负我?”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子徽仪忍不住几步跑上石阶,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激动地唤了声:“殿下……”
这一声殿下叫出,后面的话却无端卡住,他将昨夜打好的腹稿忘了干净,只直直看着风临的凤眸。
风临慢慢走下台阶,站定在他面前,轻轻一笑:“你长高了许多,而今我要仰头看你了。”
子徽仪喉头一涩,未能接话。
风临伸手想拉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轻声道:“走吧。”
说罢他们一道下了台阶,走到几人近前。风临有些生涩地笑了下,开口道:“劳烦你们来接我。”
风安澜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理应来见的。”
子敏文没能笑出来,她的面容没比风临好看多少,脸上顶着大黑眼袋,一脸心力交瘁的模样,只冲着她点点头:“出来就好。走吧,一起去吃些好的,我请你。”
风临点点头,随她上了轿子。
见众人上轿,风安澜却告辞了,只说来见风临无恙便放了心,又将带了的礼品一道塞了过去,便利落离开。
风临对她道谢,她也只是笑笑。
到了轿上,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子敏文有些无奈地开口:“这轿子并不大,坐四个人你们不觉得挤吗?”
风依云不假思索:“堂姐说的极是,确实有些挤了,劳烦堂姐下去坐另一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