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胡思乱想时,风临似是看到了什么,原本半睁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那印着伤疤的右手不自觉攥紧了衣摆。
白青季疑而望去,却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不过是丞相同几个子女出来送送客人。人影之中,有一位翩翩公子静立一旁,气淡如兰,眉眼动人,只站在那,便像幅画一般。
她不觉被吸引了目光。
没站多久,那公子便随丞相等人回府了。随着相府大门重新关闭,白青季也收回了目光,还未等她回神,便听见风临似是叹息一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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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王府,风临看见寒江提着灯站在府门处眺望,心里不觉微酸。
寒江自然也看见了她,连忙迎了上来,同她一道往内园去。
寒江路有些不熟,幸好风临曾在此住过一年,不至于迷路,领着寒江轻车熟路往映辉殿走。一路上穿过不少庭园。
王府为风继生前亲自监修,图纸陈设处处精心,因而府中景色风雅别致,一年四季,皆有不同的园景可赏。
风临路过秋季那一方火红的景色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望去。这里风继当初种了几棵枫树,搭设奇石,设了一个小小的赏枫亭。
满地枫叶萧索,风临沉默地走进亭中,在这坐下,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忽然,她开口道:“长姐的品味确实很好,凭我是修不出这样的园子的。”
寒江心酸,低下了头道:“当初懿明太女修这园子,确实很用心……”
风临没有言语。秋风吹起满地血似的落枫,带起一阵萧瑟。她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寒江一路不住打量风临,只觉殿下变化甚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眼神,不知是不是在战场待久了的缘故,殿下看陌生人隐约带一种审视的神情。
而且四周稍有些风吹草动,她便会非常在意,手会立刻扶上佩刀,像一头时刻备战的老虎。
其次便是话少,话极少。这一路若非寒江开口,风临几乎不语。
不过到底是自小长大的主仆,二人默契还是有的,因此相处起来也并不尴尬。
到了映辉殿,寒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做好手头的工作,不去冒然询问殿下。她一人来到侧厅浴间,将侍女们备好的沐浴用品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再将人遣出去,撒上玉蓉芳,备好了热水,才折回去寻风临。
然而前头大殿里没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寒江只好提着灯在这宫殿去寻。
这王府修的极大,宫殿更是千室百户,风继当时或许是觉得,风临长大后这王府必然极热闹,所以将此处设计得格外宏大。只可惜人总有失算的时候,眼下这些屋宇空空荡荡,倒平白落了灰。
寒江一间一间空房找去,终于在内殿处一偏厅寻到了风临的身影。
此时风临正蜷缩在室中角落,抱着长刀睡去,像一只流浪的小兽。
寒江舒了口气,见她这模样有些心疼,轻声去唤她。哪料手伸出去一半,眼前人却突然睁眼。
那眼神显然是没有恢复神志,浸满了本能的杀意,不过一瞬便抽出了身侧的长刀,劈头砍向寒江的脖颈。
几乎是同一瞬间,寒江高声惨叫:“殿下!!!”
刀锋堪堪在脖颈前收住,没有砍下去,只割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风临终于回神,错愕道:“寒江……”
寒江连忙跑到一边,颤抖着手捂住脖子,惊恐地看着风临,胸腔的心脏嘭嘭狂跳,吓得她不知所措。
风临惊愕地看着她惊恐的眼神,良久,她低下了头,缓缓将刀收回刀鞘。
黑暗的内室里,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道:“对不起,我……”
她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愧疚的声音带了丝疲惫,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副模样,身边不能留人……你明日便回宫去吧。”
寒江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将手从脖子上移开。那里隐隐传来刺痛,寒江低下头摊开手掌,见一抹血痕躺在掌心。
她踉跄着走到墙边,伸手扶住墙,喘息了好久才平复狂跳的心,尽量使声音变得轻松平常:“殿下……去沐浴吧,水已经备好了。”
风临站在那里没有动,脸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寒江看她不动,捂住胸口走到她面前,伸出还在发抖的手去够她的右手。风临的手冰凉,却没有躲闪,任由寒江抓住了。
寒江深呼吸一口,尽管手还在发抖,却仍坚定地拉着她往外走,说:“走吧殿下,一会儿水该凉了。”
“你不怕我?”
身后传来风临低沉的声音。
寒江没有回头,朗声道:“怕!奴婢从来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怎么会不怕。”
“是啊……”风临笑了下,想抽回自己的手。
哪料自己的手被寒江攥得紧紧的,竟没有抽出来。
风临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很坚定:“但怕归怕,该照顾殿下还是要照顾,一码归一码。我和殿下一道生活十几年,说句僭越的话,我在心里早把殿下当做亲人。难道就因为殿下受惊误伤了我,我便要抛下殿下回宫么?”
寒江含泪,大声道:“那我寒江成什么人了!”
风临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寒江忍着泪道:“我是不知殿下这五年遭遇了什么,可我再傻,也该知道战场不是好玩的!任哪个人去沙场里滚一圈回来,她能好端端的不变?我心里清楚,我心里明白!
您不想说,我就不问。您睡在地上,我就领您回榻,您夜里受惊,我就守在您身旁,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这有什么的!我不会回宫的!撵我也不回!这就是我的家!”
黑暗之中,风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可她的右手却不知为何跟着寒江一起抖起来,在那盏幽幽的灯光下,两个女孩的手攥得紧紧,如一把牢固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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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风临一起床,寒江便呈上了洗漱之物,刚穿好衣,前厅便传来了淡淡的饭香。
风临有些恍惚,更多的是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