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使视线刚好与牢内的死士持平,轻声道:“这几天,你没怎么喝过水吧?”
死士抿了下干裂的嘴,没有说话。
他说:“把东西搬进来。”
走廊中应声走来三人,两个人抬着一个青铜漏壶进来,一人手里捧着一铜盆。
她们将那青铜漏壶摆在死士面前不远,而后将铜盆放置漏壶嘴处。
一滴清冽的水滴缓缓聚起,在死士的目光里,滴落盆中,发出极为悦耳的声音。
“嗒”
死士喉咙动了一下。
凌寒星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把她拴起来,离漏壶别太远,也别太近。要她可以爬过来,伸出手,离水盆的距离,只差一指。”
随着铁链声哗啦啦响起,死士的手镣被卸,脚镣被锁在身后的墙上。她整个人趴在地上,双目血红地盯着牢外的人。
在水的滴答声中,凌寒星笑道:“姑娘,你怎么看死士这两个字?我认为,死士死士,是向死而行之士。
他们存世的意义,就是为了某一个使命献出生命。卖命的理由有千百种,家贫、无依、拐骗、愤恨……唯有死的结局相同。
你们一定习惯于把自己摆在死亡面前,甚至我完全可以说,这次你来,就已经做好了不复返的决心。
对于一个求死的人,拷问是没有意义的。威胁么……很不巧,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挖你的亲族。”
死士紧紧盯着他,牙齿咬住了嘴上一块干裂的皮,随着牙齿的用力,裂口缓缓渗出血丝。
凌寒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得非常真诚。
“可我心里有个疑问,你真的对生没有留恋了么?”
死士陡然瞪大了眼。
凌寒星道:“只要意志坚定,疼痛与诱惑都可以抵抗。唯有生的本能,愈压抑,愈汹涌。对生的渴望是刻在人骨髓里的,除非遭受万念俱灰的打击,不然没有人能遏制那汹涌的求生之意。
要吃饭,要喝水,说出来你觉得微不足道,可当饥渴如潮涌来时,你便会切身领教它的恐怖。”
“我,就曾切身体会过。”凌寒星盯着她,森寒的笑意逐渐放大,“饥与渴,能把人变成兽。”
“滴答”
死士从地上爬起来,把咬下的那块干嘴皮咽下去,干剌着嗓子嘶吼:“只凭这两盆水就想叫我屈服?做你妈的梦吧!老娘什么没经历过,真刀真枪都不怕,会被你这两句话吓到?!”
凌寒星开心地笑道:“那就让我们看看吧,看看你这位高傲的死士能坚持多久?”
“滴答”
“你永远不会从我嘴里撬出话!你想等,就等到死吧!”
“滴答”
凌寒星幽幽笑道:“这样浪费气力真的好吗?呵呵,我是不介意啦。反正一会儿我就走,你对墙喊一天我都不介意。”
“滴答”
“不过……”
凌寒星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从没见过有人把自己渴死。从来没有。”
“滴答”
凌寒星转身离去,身后人跟随他离开。随着脚步声渐远,廊中灯火渐熄,四周归于黑暗。
只有正对漏壶那一盏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依然亮着。在微弱的灯光中,一滴明亮的水滴慢慢聚起,在一片寂静中,落在了铜盆里。
“滴答”
那死士警觉地坐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如猫一般听着动静。四下安静,除了滴水之声,什么也没有。
她猛地转头盯向漏壶。
“滴答”
现在是秋天,那水一定是冰冰凉的。
她吞咽了一下,嘴里干如枯井,连口水也没多少了。
她就这样坐着,看着那漏壶。此刻的她饿得没力气,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掉落的水滴,异常专注。
在黑暗中,水滴的声音太震耳,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每一滴水的降落,都在提醒她回忆起那清冽的口感。
那不是漏壶,那是泉眼!那是这世上最甘甜、最清冽的水!
她呆呆地望着它,心里冒出一个问题:盆里集了多少水了?
我只去看看。
她这样想着,抬起手往前方爬了一步。身后的锁链随着这动作,发出雷鸣般的哗啦响。
这一声雷似乎打破了什么,它惊到了她,她开始不顾一切的逃跑,用手,用脚,疯狂地向前扯着自己的身躯。
铁链已绷得笔直,不能再进一步。她毫不犹豫趴在地上,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向面前发光的水盆够去。
那清冽的水!那滋润的水!就在眼前,就在指尖!
差一指,只差一指。
“啊……”她趴在地上,干渴撕裂她的咽喉,她拼尽全力去够,那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摸得到,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啊……啊,啊!啊——!!!”
手绝望地向前抓着,在一片滴答声中,她张开干裂的嘴,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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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闹市,行人熙熙攘攘,沿街店家正叫卖着自家吃食货物,一时间好不热闹。
文飞扬一身绿袍走在街上,身后的小厮快步跟随着,她早上没怎么吃,现在饿得厉害,眼睛一扫,随便寻了个街边馄饨摊坐下,点了两碗馄饨。
她家里不富裕,俸禄也不高,是而并不挑剔饮食。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便端了上来,小厮一瞅,便有些不满说:“老板,你家的馄饨怎么越来越少了?上次来碗里还有十八个呢,现在就剩十四个了,这数它也不吉利啊!”
食摊老板歉然说:“小哥勿怪、小哥勿怪,这月的管费又涨了,我们也没法子啊。小哥别气,你既是老客,我再给你添两个,只是别往外说——”
“行了,你要是不够吃,我再给你买一碗。”文飞扬说,“老板,再添一碗。”
“哎!好嘞!再来一碗猪肉馄饨——”
文飞扬拿起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对小厮说:“何苦为难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