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言卿伤心太过,最后醉酒入睡,然而她的泪却搅了风临一夜。
至天亮时,风临眉宇间已有郁气。白青季踏着晨光入帐时,正见风临坐在榻上偏头静坐,似乎在听什么,白青季上前行礼,将欲询问,便见风临开口道:“吾好像又耳鸣了,你去取些药来。”
白青季不敢大意,叫了江墨恒来后,撒腿便往凌寒星处跑,一路不敢停歇,取了药便赶回来。
风临将药丸丢入口中,就着些冷水吞下去,而后更衣挂刀,准备往顾将军处去。江墨恒想给风临穿件轻甲,可风临前两日骑了太久的马,此刻疲惫万分,嫌着甲太累,一概免去了。
顾程起的也早,此时正在用早膳,见风临来便请着一道坐下,“殿下快坐……听闻殿下昨日身体不适,现可好些了?”
风临行礼坐下,回道:“已好了,晚辈质弱,让您见笑了。”
顾程大笑两声,细观她面容,见她眉眼疲惫,面色寡淡,心中也不疑她的说辞,转头便命人去唤昨日赶来的飞骑营柳将军,自己与风临一道用饭。
如此过了约有一刻,帐外终于来人通传:“禀将军、殿下,柳将军正候于帐外。”
顾程起身笑道:“快请!”风临亦随之起身。
帐门一掀,外头进来一位精干女人,身量不高,容貌不显,两眼却是精光湛湛,将踏进来一步,眼珠便已在帐中人的面上转了一圈。
这女子模样约有三十二三,穿一身赤金软甲,腰挂缀玉长刀,一路步步生风走到二人近前,躬身一礼:“柳宜真见过顾老将军、见过定安王殿下,将军风采依旧,殿下少年俊才,此次同征,可谓是珠联璧合,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顾程弯眼笑道:“老身已是苍颜白发,岂可比之珠玉?二位正当立业之年,此番征讨,主角还是你们二人,老身不过是陪衬罢了……”
“老将军哪里的话,倒叫合不敢应答了。”柳合笑容满面,对着顾程一拱手,又转向风临作揖。
风临还了一礼,道了声:“柳将军,幸会。”
三人一道坐下,旁人撤去碗筷后便离开。寒暄了一阵后,柳合便问及行军计划,又道:“大军途经此处,不若我等一道跟随至南?”
风临静听她二人许久,此时开口道:“当初于京中时便定下了,此番飞骑营只作辅,吾以为柳将军应知晓的。且先前议好,飞骑营无令不得动,你又为何要携部同行?”
顾程看了风临一眼,暂不言语,柳合沉默片刻,眼珠在二人面上转一圈,忽愁眉不展,说:“不瞒殿下,臣作此要求,实是出于私心,臣……立功心切!”
柳合叹了口气,说:“殿下与将军也知道,飞骑营曾经在王家手中出了那档事,陛下虽未深究,但在武朝军士眼中,飞骑营早成了大笑话,无论是名声还是待遇,早就不如从前了。
我是没有大的野心,可既调去做飞骑营的主官,怎能不盼飞骑营重复光荣?如今恰有这一机会,我又岂能不盼着立功树名,好一洗昨日羞耻!”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顾程也同为将官,心中很是理解,一时不免跟着叹了口气。风临坐在一旁,脸上仍旧没什么波澜。
柳合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黄绸锦轴,递与顾程,面露羞意道:“实不瞒二位,早在大军动身当日,合便上书陛下数封,恳请陛下容许我等随军征南,陛下不日前已应允,合才敢冒然来访,厚颜相提。
还请将军与殿下勿怪合自作主张,实是……实是合不忍飞骑营将士终日为他人之过所累!”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风临心中微动,面上稍霁几分,只是仍不说话。一旁的顾程接过锦轴展开一看,复恭恭敬敬合好,还与柳合道:“既然陛下应允,我便不再多言什么。此后一道同行,还望互相帮衬。”
柳合大喜,赶忙起身行礼,“劳烦将军了。劳烦殿下了。”
风临说:“嗯,柳将军不必多礼。既如此,还请您部情况细说与我等,我们也好规划一番,此外粮草耗用也需再计……”
说到此处,风临略一沉思,却听得柳合笑道:“粮草一项殿下勿忧,我飞骑营此番只来了三万人,且自带了一些吃用,京中也着意加拨辎重,无碍的。”
风临点了点头。
此后三人又说了些琐事,不多时风临便说有事,起身告辞了。柳合见风临要走,自己也赶忙起身,跟随出了顾将军的帐。
路上二人有一段同行,柳合犹豫着说:“殿下,我知您心中不甚欢喜飞骑营,可当年的过错,到底不能推在那些士兵头上。她们也都是好女郎,当初入飞骑营时,有几个是要做兵油子的……
人生不易,还请殿下心中给她们一个机会。哪怕是打扫战场的残羹剩饭,也行啊……”
风临垂眸望路,心中微澜,不免想起自己的兵,末了她点了点头,侧首看柳合说:“你说的也有理,吾明白。只是柳将军似乎误会了吾的意思,吾从未对飞骑营的士兵有意见。”
柳合道:“殿下慈心,是合会错意了。”二人沉默着走了两步,柳合忽仰头望天,迎着那金灿灿的日光道:“少年时,我曾去过一次北境。那时二姨领我去山川之下策马,阳光也是这样好……”
风临扭头看她,她察觉到目光,露出了个有些难过的笑:“啊,便是曾经的北军将军柳一江,她是我的亲二姨。”
“原来您与柳老将军是姨侄,吾从前不知……”风临脚步微缓,有点意外。
“哈哈,这也难怪殿下看不出……”柳合笑了笑,转头低声道,“我与二姨并不相像,二姨高大矫健,我却生得矮小。”
风临道:“这是哪里的话,将军也是一表人才。”
柳合笑说:“殿下既如此说,我便当真了。”
风临勉强一笑,复而问:“柳将军家中……还好吗?”
柳合道:“有什么不好,二姨走得壮烈,同僚赞誉,陛下照拂,就连殿下您当年不是还特意命人送了银钱么。他们吃穿总是不愁的,只是心中始终忘不了当年的事……这也难免,毕竟走的是血亲啊。”
风临垂眸,无意间点了点头,低声说:“是啊……骤失至亲,那痛……就好像割肉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