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闻人言卿天性敏感,看着风临此时的状态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赶忙开解道:“殿下别说这样的话!那时你才多大?还被困在宫里,你已经尽了你的全力!”
可风临还是低着头,瞳孔在指缝中剧烈抖动,喃喃道:“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根本没变……我还是那个无知愚蠢的小孩……无知的活着,一切都没有改变……我经历了这五年,我拼命挣扎了这五年……可还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见她愈发激动,闻人言卿大惊,赶忙抓着风临的胳膊喊道:“殿下为何自怨自艾?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任何功业都要有积累的过程,殿下尙小,何苦逼自己必须在这样的年纪做到与那些老谋深算之人一样完美?何况那并不是您犯的错!您分明是受其所害,为何如此苛待自己?
殿下!别拿别人的罪过惩罚自己!”
风临眼神清明了几分,却忍不住红目,抬手反抓住闻人言卿,声音颤抖的问:“望归,你觉得、你觉得母皇知不知道这些……陛下她知不知道这些?”
她下意识去抓闻人言卿的衣角,望向闻人言卿的目光隐隐流出点祈求,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
闻人言卿看向眼前的风临,咽喉酸涩。
一别经年,她对风临的记忆还停留于五年前的小定安王,最后一次相见也是在风继的葬礼,那时的风临虽然也伤心欲绝,但远不似今天这般……无助。
闻人言卿天性带着独属于文人的敏感多情,这份愁情令她温柔悲悯。她在瞬间察觉并理解了风临的悲伤,她同情风临对家人那脆弱的幻想。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曾经的自己。
所以闻人言卿说:“殿下,东宫死的那些人基本都伪装成了自杀,手法高明,难辨不说,当时陛下也痛丧爱女,一时精神不济,顾不过来,给人钻了空子也是情理之中。”
“嗯……你说的有道理。”风临松开了她的袖摆,缓缓低头。
闻人言卿稍松一口气,可心里不免多思,暗道:细看起来,殿下状态此时也不比宁韶好多少……唉,这些她年何等难熬,我也能猜到,心创伤至此,本该喘息疗愈的,可世事从不等人,被造化捉弄驱赶的人除了拼命前奔,又能如何……
风临自然不知对面人此时心中所想,稍缓一会儿便松开了手,面色稍霁,问道:“你接着说,后来呢?”
闻人言卿眼见着她变脸,心中十分诧异,更觉殿下神智可危,只是面上未言明,回答道:“嗯……我助丹鹤在府里躲了段时日,但出乎意料,那段时间很太平,直到太女殿下丧仪结束,都没人来搜查,似乎无人发现丹鹤在我这里……
我当时暗自庆幸,便只顾着和丹鹤理头绪……
我抓着丹鹤翻来覆去地问了几天,从丹鹤的话里拎出了五个我觉得有用的信息:
一、东宫被人搜过,太女机要处似乎少了很多文本,但具体少了哪些丹鹤并不知晓,她平日不涉此处;
二、丹鹤曾助太女殿下于查办吕氏时收缴一枚兵符,太女殿下将其藏于密室之中,这枚兵符不见了……”
风临屏息一滞,僵硬开口:“什么兵符?”
闻人言卿却摇了摇头,“我不知,丹鹤也没有全告诉我。殿下您亲自问,或许她会说。”
说罢,她盯着风临继续道:“第三件,安插在楠安的密探似乎出了问题,珣王与陈国的往来大半被遗漏了。
四、太女殿下离京前,查到静王曾与恭定王通过书信,本欲归京后细查。
五、当年离开飞骑营的前夜,太女殿下曾与孔俞密谈。据丹鹤说,太女出来后讲,孔俞同她求和,这贪污军饷一事并不简单,京中恐怕还有人与她们勾连,此地不宜久留,要回京再做计较。”
风临僵坐在椅上,怔怔的听着。
闻人言卿道:“如今对太女之死是如何说的?殿下巡军,不慎撞破孔王等人私贪军饷,贼子恐太女归 京降罪,于路截杀,后携款而逃……
听着似乎合情理,可我不信。
我认定太女之死背后必有他人,并以此为前提进行思考,就不得不面对两个问题……究竟谁能于陛下龙威之下做成此事?他们与太女殿下有怎样的利益冲突,以致他们宁可冒诛族之险也要抹杀太女?
那利益必须要够大,牵连必须要广,必须值得人赔命去争……于是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了太女殿下的变法上。
宣文十六年,太女殿下离京前,有两件未完的事。一件是废举荐,广科举,另一件是册田亩,还授土。”
闻人言卿抬眼盯着风临,目光突然锐利,耳边的坠子悬止于空中,将一点蓝光映入她眼眸,显出几分冷意。
“而这两件事,在太女死后,全部夭折。”
话音如钝刀插入脑中,狠狠地搅了一下。
风临望着她的眼,整个人僵在那,动也不动,褪色成一尊灰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