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子敏文是一路哭着扑上来的,她原本在堂外行礼时还能自控,一入殿中,见到那灵位之上的定安王风临几字,便再不能抑悲,伏在地上哭道:“呜呼!昔年与殿下同游府苑,嬉笑时候,再不可得了!”
“天实无情!既收承业,何不怜卿!”
子丞相于一旁环视殡宫,不免思及先太女,心中悲痛,黯然哀道:“殿下,如何忍心舍父君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哀哉……”
她身旁夫君谢元山也作悲痛状,随着妻女一道行礼,而后搀扶着妻子低声道:“去拜过皇夫殿下吧。”
一行人来到皇夫面前行礼,皇夫正坐在椅上望着眼前火盆,缓慢将手中纸钱丢入焚烧,他原是不必做这些的,但他想。
子丞相看着皇夫白孝之下的满头白发,看着他苍白病容,看着他消瘦黯然的身躯,这饱经摧残的模样,如何认得出是她那个曾名动华京的兄长!
一时间无尽的悔意痛意涌上心头,子丞相笔直跪倒在皇夫面前,此刻才真正触动悲肠,落下滚滚泪来。这一刻,她不是丞相,不是子氏的族长,她就只是子毓秀,扑跪在兄长面前,抓住他的手,哭唤道:“哥哥……是我对不住你罢!”
这一声哥哥叫得皇夫心肠悲恸,他深深合目,一行泪自眼角流下,胸内血意翻涌。
子丞相哭道:“哥哥,我该拦你的,我那时绝不该同意的……哥哥,我悔了!”
一旁的谢元山暗道:“大人慎言!”
皇夫咽下一口血沫,无力伸出手,擦去妹妹脸上的泪,“这本就不怪你,是我甘愿的,不要苛责自己。”
子丞相呜呜而泣,再没有了百官之首的威仪,被夫君搀走了,走时还口里哭念道:“娘,悔啊……”
谢元山打量四周,暗自庆幸武皇不在近旁。
子敏文退到一旁没走,还在掩面哭泣,也不知面前走了几波人,泪眼朦胧之时,却见殿中走来旧相识。
闻人言卿跟随在闻人家中长辈之后,走到灵前,行礼拜祭。
她今日穿得很规整,束着发,身穿文袍,外套白孝,头上也系了条白额带,只是耳边蓝坠子不见了,一侧脸颊还有点红痕。
闻人言卿挽袍跪下,抬手一举,咚一声便磕了下去,这声闷响在这殿中也不算小,引了不少目光,她也视若无物,抬手,又是咚地一声,额前很快便有红肿。
也不知她是疼得,还是难过得,再抬头时,眼泪就在眼眶里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哭起来也是低低的,眼泪无声地淌啊淌,顺着脸颊流到衣襟上。她与风临风继这样的关系,她总是要说几句的,于是她便说道:“这世道何其不公……我这等无用之人都可苟全于世,君何样人物,缘何早去?”
“君如此年少……懿明殿下离时不过二十,而君竟更少!朝花未绽,雄途未半,一生抱负未及开,便猝然星陨,教人如何不憾……”
“思及此,想我此生尚漫漫,当真苦长!路曲两折,真不知如何继行……只念着途终有尽时,聊充藉慰……”
说到此,闻人言卿不禁泪如雨下,道:“他日黄泉再逢,二君乌发年少,而我华发暮暮,情何以堪……”
说罢她呜咽悲泣,竟不能起身,“呜呼哀哉……”
闻人家的人想上前扶走她,却被另一波前来的人抢先,闻人言卿经人扶起,发现是谢家人,流泪言谢。
谢家虽与风临无私交,今日却连家中老太君也来了,一行人浩浩拜过,携礼告哀,竟也看得过去。
子敏文在一旁哭着,眼梢掠过时,留意到谢家晚辈之中缺了几个人,她记得她家有个谢六在风临手下做事的,方才却没见到来没来。
归家之后,闻人言卿的行动便不能自由,加之她先前诸事,来此已惹许多人暗暗注目,家中叫她拜过便随长辈归家,出于各种缘由,她也不能反驳,便随而归。走出殿中下阶时,闻人言卿恰遇登阶的慕归雨,二人目光短暂交汇,一触而过,各自面上都无波澜。
慕归雨携礼而拜,拜过却不走,这个场合自是不适宜笑的,因而她也没戴往日的微笑,只在旁侧与相识的几位大人交谈,借着体恤圣上的借口,留着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目光却不搜索庶务,一路寻过,最终落到了大殿中那默默落泪的皇子。
风依云貌似皇夫,清隽玉丽,坐在那,像株雨打的玉兰。是美的,她不否认,可慕归雨注视他,却绝不仅为好颜色。
对面亦感受到这道目光,抬起眼看过来,目光穿过殿中重重人影,望到了一张潇情姝面。
风依云见着眼熟,正想是谁,目光便被一碧影所挡。
白殿中忽的闯进一道碧色,十分扎眼,众人望去,更见这女子发丝凌乱,风尘仆仆,靴上犹带灰土不说,手中还攥着一道马鞭。
有官员眼尖,认出这是裴大人家的裴怀南,刚要斥责,却不想那人张口便嚎,竟抢在自己前头。
“我不信……”裴怀南定定站在灵位前,满是尘灰的脸逐渐发白,表情渐凝,像是拒绝接受般,固执道,“我不信!”
她喊得那样大声,白着脸连连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眼看目光集聚,武皇也望了过去,子敏文顾不得别的,立刻踉跄扑上去,企图拉开裴怀南,低声道:“先走!出去说!”
哪料裴怀南充耳不闻,一把推开她,竟往前走去,“这太荒唐了……我绝不信……”
见状子敏文赶忙死命拽住她,奋向外拉,“碧旗,听我一言……先出去……算我求你!”
裴怀南反手将她拽回自己面前,道:“怎么会这样啊?”
子敏文不期她这一问,刚缓的泪又落下来,“我……碧旗……我也不知道……”
裴怀南面白如纸,怔怔松开手,额前竟在一瞬凝出冷汗来,她转过身,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对着武皇及皇夫诸人行礼告罪后,摇晃着向外走,迈了两步,脚下虚浮,踩在棉花上一样,简直摇摇欲倒。
子敏文扶着她,想快步暂离,裴怀南怔怔走着,路过一人时,猛地扭过脸,上前扯住慕归雨,两眼极为凄哀,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