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真是定安王鬼魂返世,一时间越看那背影越恐怖,更兼外头阴风呼啸,她心惊胆战,听人一嚎,活活吓晕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殿里乱作一团,只有几个还算镇定,指着地面道:“这还有影子,怎么会是鬼呢!”
只是不待她们稳住人群情绪,那群沉默已久的北军将官们便变了脸,列成一队,毫不客气地将殿中余人往外推。
霎时嚎声畏声骂声推搡声响作一团,天地间冬风震耳地呼啸,殿中回荡着那夸张可怖的嚎声,“定安王——你死的好惨啊——定安王——你死的——好惨啊——”
秦老将军缓缓朝那个背影走去,一年的时间,她头上生出许多白发,看上去简直像六十的人,但她对那个孩子说话时,声音仍然慈祥:“殿下,别闹了。”
嚎声戛然而止,风临慢慢直起背,扭过头,脸上半滴泪也没有,勾起唇,冲着秦老将军露出个冷森森的笑,“啊……还没哭够呢。”
风临笑着转过身,此时殿中除北军外,仅剩下三人还没跑,风临扫了一圈,先将目光落在了地上瘫坐的李思悟身上。
李思悟此时形容甚为狼狈,她发髻乱了,衣摆在刚刚的骚乱中不知被谁踩了好几个脚印,她许是在那时给绊倒了,袖上满是尘灰,趴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
风临走到她面前,俯视着瞧她,乌黑森寒的眼眸在看见她脸上的泪珠时,风临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为我哭?”
李思悟用手撑起身子坐在地上,眼前这个人无论音容相貌都与记忆一致,无疑就是定安王,可她分明死了,又怎会突然出现?
陛下说她已死了啊,可她为什么……
巨大的冲击令李思悟的思维有片刻空断,她仰面呆望着风临,想不出话说,只能哽着声音唤了声:“殿下……”
哪想风临面色陡然一变,抬起脚,照着李思悟就是一踹。
这一踹没有收力,落在肉躯上就是声闷响,直把李思悟踹出七八步远,李思悟一时不防,痛得蜷缩身子,冒出满头冷汗。
风临踩着皮靴,嗒,嗒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用手指挑起李思悟的下巴,笑着道:“听说你先前给我报过信?”
李思悟痛苦地点了点头。
风临笑了:“刻在人参上?”
“嗯……”
风临轻轻一笑,靠近了她两分,出口的话音调轻柔,却每一个人字都像冰凿的般,冒出森森寒气。
“你怎么不烧纸时告诉我呢?”
李思悟周身僵硬,脸色在一瞬间化为灰白,再不敢看风临。
“呵呵……”风临收回手,笑着起身,“我从前待你不薄。”
李思悟痛苦难当,捂着肚子跪坐起来,伸手想去抓风临的衣摆,“殿下……我真的悔——”
可风临此刻不会再有耐心听完她的话,冷漠地扯回衣袍,道:“你远了我七年,往后也不必再近。”
“不……殿下……”李思悟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残忍的判决,凄然落泪,“我从没那个意思……我真的没得选……我也、我也真的悔了——”
风临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转身喊道:“魏冲!拖走!”
“是。”
这个人好像失去从前那种宽容与耐心,如一个将炸的火药桶,即便刚刚那简短的对话,她也像不能忍受般烦躁起来,站在那长呼了一口气,才转过头,看向余下的其中一人。
她冲风依云笑了一下。
殿的一侧,风依云一直沉默看着她,眼圈已红,隐忍着点点泪意。这个情况,姐姐死而复生,姐弟久别重逢,他该有许多话要说。
可他紧绷着唇,不发一言,沉默走到风临面前,毫无预兆地,抬手照着风临脸上就是一拳!
嘭一声闷响,风临头被这一拳打得歪到一边,发丝纷纷落下,略掩住脸颊泛起的红肿。
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谁也没有预料到,子徽仪原本僵在一旁看风临,此刻也大为震惊,不由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依云没有吭声,打完就站在那,一言不发看着风临,两颊隐隐抖动,不知为何,明明挨打的是风临,可委屈到极点,近乎要哭出来的,却是风依云。
风临缓缓转回脸,抬起手指蹭了下嘴角渗出的血丝,低眸看了下,而后笑了笑,伸出双臂,将风依云一把搂进了怀里。
这一拳她是能躲开的,风依云心酸地想,低下头,伸手重重回抱了风临。有两滴凉凉的东西落在风临发间,令她一愣。
感受到弟弟颤抖的力度,风临那翻涌阴冷森寒的脸庞有片刻的安静,她默默感受了一会儿这个拥抱,随后轻声开口道:“按计划,现在你该奔回皇城。”
风依云缓缓松开了手,他仍深深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在听到风临那句话后,他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动起来,沉默地结束了这个拥抱,独自走出了大殿。
门外狂风将他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已开始飘薄雪,蒙蒙迷迷,不过向阶下迈出几步,便再望不见他的背影了。
既然明白彼此的处境,那许多话也不必再说。他们是彼此无条件的支持,这是血脉的诅咒,亦是血脉的恩赐。
“殿下,该走了,再拖怕是不好出城了。”见他们说完,魏冲入殿劝道。
此刻,风临终于肯将目光放在殿中最后一个‘闲杂人’身上,噙着点冷笑,道:“再给我点时间。”
魏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子徽仪,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跟秦老将军暂退门外,给他们留下了一点空间。
因为魏冲也明白,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平和的交谈了。
“由殿下吧……”